李初乔 发表于 2004-2-9 23:14:46

多伦多的墙--第二十章:形与影

第二十章:形与影

十月份在上海是个假期很长,金秋赏月吃月饼的好季节,但在多伦多就意味着夏天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冬天。
钟颐下定了决心和路易分手,无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一定是分手。我说我再也不会去墙了。有酒喝也好,有朋友认识也好,还会有多少精彩的事情发生也好,我不想再回去墙了。开学都一个月了,期中考试在即,我得读书。钟颐点点头,说也是,我也得读书,尽快把COLLEGE的文凭拿出来。
我们俩不约而同的都安静了下来,没有男朋友、没有约会的电话、不喝酒、不跳舞、不过昼伏夜出的生活了。我找个一份PART TIME的工,那是在一个叫“SCHOOL”(上学)的酒吧做企抬。虽然不喝酒让我有些难熬,但起码看着别人在那里饮酒做乐,丑态百出让自己心里舒服了很多。
“学上得怎么样?”
“还不错,每天晚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呢?”
“我这个学期一定要补齐了所有的课,明年春季我要申请卑诗的‘护士护理专业’。”
“好啊,好啊,我在卑诗等着你。”
此时,两个人右手的无名指上款式相同的钻戒闪闪发光,已经在内侧刻上了对方名字的钻石戒指,唯一失约的是钟颐出了其中一半的费用。钟颐常常看着戒指说这可糟糕了,别人都以为我结婚了,真的没人追了。
“你可以不戴,只不过是我赌输了而已。”
“可以没人追,但可不能没有戒指戴。现在这东西再也不是男人送的东西随便扔了,是我的传家宝了!”
我“噗嗤”的又笑了出来。
但我们还是一天一个电话,时不时要见面吃饭。我的课通常是大清早,读完书,回到车上,我就可以看见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除了钟颐不会有人在大白天打电话给我,她的留言通常是“吃了吗?没吃过来接我吧,一块儿吃饭。”听到这句话我感到很亲切,很舒服,觉得下了课有个地方可以去,心里踏实了许多。钟颐的课全在晚上,我准时送她上学,在我们COLLEGE的图书馆里看两、三个小时的书,然后送她回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日子过得如同这初冬下午一点的阳光,暖洋洋的。我们俩个在一起吃饭、聊天、发牢骚、骂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并且是一种密码,和别人在一起就不会这样生效。

十月下旬的一天,我第三次考路试。我已经无牌驾驶了一个月了,我认为这次无论如何也会PASS,我还是大大咧咧的开在路上。考官要求我左转弯,我看见前方闪绿灯,没有直行的车通过,就转了。我认为是安全的,因为我判断过马路的行人还远远的在路的那一头,不可能撞到。考官把我的方向盘停住,严肃的说我这是“危险驾驶”,我又被FAIL了。
我坐在车上,看着熟悉的FAIL纸,正在气恼,钟颐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样,过了吗?”
“FAIL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又FAIL了!”
“你还说!我心情不好你还说我‘笨’!”
“对不起,对不起。那我可不是也为你着急吗。你太不小心了,什么事儿都不在意。考路试的时候稍有不注意考官肯定得FAIL你,你别不把小细节当回事儿。下次路试的时间约了吗?”
“约了,十天后。”
“能过吗?大姐,都第四次了,你也是人材了。”
“那能怎么办!你代我去考吗,你长得也不像我。”
“要不我教你开一圈什么的?我也不懂但起码我比你细心啊。”
“行,行。”
“那待会儿还去看车吗?”
“去,干嘛不去。”
我有车的大半个月都和钟颐在一起,钟颐要买车,我自然鼎力相助。我们在SCARBOROUGH和DOWNTOWN兜了不少地方,可总是阴差阳错的买不到合适的车。今天干脆出了多伦多市,直奔西边的密西沙加市了。下午三点,高速上开阔流畅。
“看看,看看,我开高速都这么安全,他凭什么说我危险驾驶!”
“当然不是说能开高速就安全了,好多人FAIL了就是在小路的地方。比如说不看盲点,不打灯,不照中线开,什么都有。还有啊,你可得紧记了,加拿大人命值钱,人跟多远要过马路你都得让。连狗跟多远过马路你也得让。压着狗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那是当然的了。我开车的目的不是照着东西撞的,我明白。”
“反正到时候和考官考路试的时候,开始和人家套套近乎,聊聊天。最好考你的是个男考官,听说男考官考女孩儿容易过。”
“哎,说得没错。上次就是个女人把我给FAIL了的。”
“然后你就把他要看到你的‘安全驾驶’的样子做得夸张点儿,夸张安全总好过正当危险吧。我还听人说最后你考完了,如果考官让你车头PARK车那就表示给你过了,如果是车尾PARK车那你就FAIL了。我上次一过的时候就是车头PARK车。”
“这都谁告诉你的,怎么有这么多窍门。”
“听大用他们说的呗。大用没事儿在家就喜欢钻研这些规章制度的小东西。他现在搞大了,要和凯蒂还有其他两个东北人开个东北餐馆,做东北菜。也是条出路。”
“他还挺有想法的。”
“那当然了。你想想凯蒂做卡拉OK的小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和大用吵过了,打过了还是跟着他,不就是图个前途吗。我也一样,怎么样的人,小孩儿也好,老头儿也好,他现在没钱,没事业没关系。可他得以后有钱有事业啊,他得有希望才行。”
“我妈老是说,‘找个读书好的,有前途的’。我马不停蹄的在墙找了一个夏天,在多伦多找了两年,从信有这回事儿开始找到不太信这回事儿,都找了很久了。不过,现在觉得,找也没用,不如自个给自个前途吧。我手掌上实在没那根线。”
“这个夏天忙坏你了吧?”
“还行,只是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我是说我们俩都好好的读书了,天天正正经经的过日子。真的这样过日子是两年前了吧,咱们刚到多伦多的时候。”
“是啊,都两年了。两年前我哪能想像今天我会是这样,这个样子。我在北京的时候也老去酒吧,三里屯呗。没出国的时候老是想‘不知加拿大的晚上是什么样子的呢?人们是不是狂欢,大口的喝啤酒,飙车和开露天音乐会?或者夜晚会有打劫和枪声,还有徘徊游荡的妓女?啊呀,马上就要出国了,要去枫叶之国读书了,那么多的老外。不对啊,我才是外国人!’什么想法都是听人家说的,中介公司说的。‘说的’,懂吗?和路易‘说的’一样,很难百分之百的实现,有百分之五十就不错了。”
“现在不好吗?”
“当然不是,坐你开的车,天天和你一块儿吃饭。哎,对了,知道吗,以前和你还有另外两个女孩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可讨厌和你一块儿吃饭了。”
“为什么?”
“觉得你怪怪的,上海人嘛,小气呗。”
“我小气吗?”
“当然也不是,就觉得你分什么东西分得特清。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原则太清楚。”
“是吗!我当时觉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啊!呵,呵。”
“看看,我说中了吧。还有,就是老催着我洗碗,放一晚上也不行,在水槽里泡一会儿也不行。”
“这倒是,现在我也是这样。我容不得那些脏东西泡在那儿。”
“你叫我去洗,我就偏不洗。然后你还挺逗,只好自个把碗筷给洗了。那时候,我们三个还专门说好了,就是不洗让你洗,谁叫你老催我们洗的。”
“你们三个居然联合起来整我?”
“可不是吗,都看不惯你。一天到晚就正儿八经的读书,还不让同学在这儿呆得太晚了,影响你读书。然后我还觉得你吧,那时候老是瞧不起不读书的人,就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大家的活动都不参加。”
“我有这样吗?我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孤僻,这么怪?”
“不知道。你们上海人读书都挺好的,怎么说呢,比较在意自己将来怎么样的,心里全有打算。这也好,适合在加拿大发展的。我当时虽然看不惯你,但还是特别佩服你读书读得好。”
“我读书一般,一路都是重点学校的后进分子。可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过了二十岁他们觉得我还有潜力可挖,所以就干脆直接出国读书解恨了。”
“还行。比我强,我这辈子压根儿就没和‘重点’沾过边。读高中的时候还上过学校那种‘严重处分通告’的大黑榜。我们老师已经不担心我的读书问题了,说我的个人作风有问题。”
“女流氓是吧?”
“那到也不至于,反正上黑榜的人就是和校外的‘流氓’有关系的人呗。真好笑。我讨厌那些教育手段,我是逃到国外来的。”
“哎,对了。既然看不惯我的,那我们俩怎么好上的?”
“我也不知道,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结婚的时候就叫了你这么一个朋友参加。我想可能那时候觉得你人不错,起码不会把这事情像大喇叭似的给吹出去。当时每一个同学都盯着我,就想看我到底干什么了。全都妒嫉红眼了,觉得是不是她真的结婚嫁人拿身份了,凭什么是这个人啊,她出卖自己,出国读什么书啊!尤其那帮上海同学,后来我结婚的事儿还不是他们传出去的。我也觉得奇怪了,这结婚是私事也是好事,我凭什么像做贼似的,就怕让人知道了。那时觉得好像只有你才不会这样,觉得你不像上海人。”
“是吗。”
“是。再说了,我现在是移民,妒嫉吗!让他们随便妒嫉吧,有本事学我这样试试!怕他们没那么好的运气!”
“只能说你遇到的那帮同学不怎么样,太计较了,太在乎别人做什么了。别人是好是坏他还不是一样的那样,妒嫉就不开心一些,羡慕就开心一些。所以我还是选择羡慕,开心一些了。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我一开始就是对你一半一半的,一半喜欢,觉得这人讲话怎么这么幽默,嘴贫得利害,而且人也很好的。另一半挺讨厌你人怎么这么懒,老出去玩,还乍乍呼呼的叫一帮人到家里来玩。刚出国那会儿我经常鞭策自己,要努力读书,要奋斗,不要荒废时间,要对得起爸妈。可是未必这么做了就可以达到效果的,我在那个COLLEGE的一年里封闭了一年,加拿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我还是没法回去和朋友们说个清楚。”
“是,接触社会那可不得走出去吗。”
“可是你知道吗,第一年,虽然你结婚了,住你老公家,和我们的情况不大一样,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变化是同步的。”
“是不是觉得第一年讨厌加拿大,想家,想法还是和出去之前一样。但现在喜欢加拿大了,想法不一样了?”
“也是。你想,那时候我们都打工,在餐馆里服务客人,还要对付好色的老板和同事,这是一种接触社会吧。但我觉得是用以前在上海的价值观和态度来接触社会,被改造的效果不大。可是这个夏天,我读书没那么认真了,也不打工了,天天就去墙玩,昏天黑地的约会,喝酒,跳舞,可这是第二年的适应。我用加拿大的价值观和态度来接触社会。而且我竟然完全被改造过来了,被改造的结果是我适应加拿大了。如果没有‘墙’,我现在就不会在‘上学’,虽然我现在离开了墙之后的这个样子和还没有进去墙的样子是一样的,属于常态了,但其实是我是变了。我不是说不好好读书,喝酒、跳舞就是好事,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既然没完全被改造过来你肯定会恨这里,一旦被改造过来了就适应了这里,虽然喝酒和跳舞不是一个太好的方式。怎么你一早就决定了一开学就戒酒戒舞的?”
“不是,上个星期天决定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值了。”
我又超速了,车过了一百三就开始有点飘了,我松了松油门。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全变了,还是我变了我可以观察到的地方,但观察不到的地方还是老样子,我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
“我买好回上海的机票了,圣诞节走。”
“怕回去见小花猫,是吧?”
“不知道。我脑子里对他的印象还是走之前,大家在读大学谈恋爱时候的样子。这和我对上海的印象是一样的,上海还是那个九九年的上海,没有地铁二号线,没有‘新天地’,有华亭路的那个上海。”
“‘新天地’是什么?”
“酒吧街呗,听小花猫说特别好,在市中心的地方。可是我的印象中那个地方是个旧区,有很多地摊,车水马龙的。”
“是吗。这次回去你得想好,他肯定会变,这么长时间没和你联系。而且你自己想想你这个夏天在多伦多做的事情,没必要要求他没一点事儿发生。他天天在上海,上海在变他也在变,这是很正常的。而你离开了再回来,回来这段时间你还是以前的你。你不变是因为你没和上海一起变。”
“我有点害怕,你知道吗。每次我一想到他就觉得上海特别的亲切,想念他和上海;每次一想到上海也觉得他特别的亲切,两个事情是同出同进的。当然我也想我爸妈,我的朋友,好多东西。但他是首先浮现出来的。可是我一想到可能这次回去他就不是他了,是一个和我印象中的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陌生人了,我就害怕。就好像突然回上海了,上海被炸了,你站在这个地方的经度和纬度都是原来的数据,但这个地方变了,全是废墟了,你说我会怎么办。”
“干嘛废墟啊,上海现在有的是高楼在起,只会越变越漂亮。你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你应该长大了,应该,起码应该放开心去对待。说真的,我很想和你一块回上海,玩玩,见识见识也好。”
“你不是讨厌上海人吗。”
“和你回上海就不讨厌了。”
“我一定在走之前找到他,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了。想听也好,不想听也好,我也要听。”
“怎么他不和你联系了?”
我摇了摇头,说:“而且是很难找到他,打电话到他家再早再晚都找不到他人,问他爸妈总是说‘出差去了’。知道吗,我很生气,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如果没接到我的电话,第二天马上发EMAIL过来,说‘很难过没接到你的电话,想你,爱你’之类的话。上次我试着打他的手机,然后他接了,居然没出差,就在上海。大家才说了没几句电话就断了,也不知道是线路有问题还是他给挂了。”
“唉,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他有了女朋友了。你得想好!”
“我不能想,在没回家之前,这事儿我不想想。你知道怀着特别焦急等待,盼着日子过日子的心情有多好吗。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放得下去。即便是和陈小宝这样的人在一起,大起大落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怎么骂我,烦我,我放下了就放下了,过一两天就好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他,钱呗。难过也是难过那些钱。”
“是,是,我知道。再说黑色吧。我也知道他不喜欢我,他对我是想起来了找一下。也许是无聊了,找个人陪陪。我也能放得下,甚至忍得了。我对他的态度和以前要死要活,要个结果的时候不同了,我还是喜欢他,但是淡淡的。他几时要找我了,我会高高兴兴的去,他几时要和我再见了,我会有些失落的回去。但下一次,我还是重复这些过程。这可以说是放得下了吧!”
“那你不是和他的时间还短吗,而且一开始你就打了预防针,有心理准备。你们两个一开始的关系就决定了现在的关系。而且你要知道,他和你小花猫的情况是不同的,他是个CBC,他背后有你对加拿大的看法。”
“什么?”
“难道你不想在这儿生根发芽吗?你对他抱有的幻想,可以说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就是对加拿大的幻想吗?”
“我对加拿大有幻想?”
“咱们花那么多钱到加拿大来读书和你花那么大的心思对待黑色有什么区别?你主观一厢情愿的有好感,只是看到表面的好感。我们被一堵墙堵在了外面,听到里面吹锣打鼓的,就以为是在办喜事。而其实,谁知道那边是什么! 知道吗,你对黑色很偏心,就像以前考高中,什么是运动员的加几分的事儿一样。”
“我知道。区级运动员加五分,市级运动员加十分,国家级和世界级的估计想上什么重点中学就上什么重点中学了。”
“对啊,你的黑色那可不就是世界级的吗,在你心里不知道给他加了几百分了。”
“说得没错,在和伊藤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我被迷惑了,是不是?感情是感情,爱情是爱情,时间是时间,现实是现实。但我觉得我会受不了小花猫这事儿,我现在一想起来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钟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许她心里也没有答案。车沿着笔直的高速往西开,到了她笔记本上写着的那个出口,我们就下了高速。

那个车行很好找,我把车停在了门口,和钟颐走了进去。
招呼我们的是个白人,但看来肯定是个新手。他老是两手一摊,耸耸肩,说“我也不太清楚,让我进去查一查”
钟颐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失望的说:“唉,看样子今儿悬!”
“你看中的那辆车呢?”
“喏,那不是!黑色的,ACURA。”
“就是ACURA牌的?”
“不是,是HONDA的。HONDA下面有个跑车就是ACURA罗,但后面的牌子不贴HONDA的标志。因为ACURA是HONDA的顶级车,而LEXUS是TOYOTA的顶级车也不会有TOYOTA那个标志的。”
“嘿,看不出你还挺懂车的。”
“我不懂,但那会儿老是和路易商量着买车的事,专捡那些高级车看,不懂也懂了。”
我们俩走了过去,车看上去颇新,可以算得上是我们最近翻箱倒柜看到的价钱、车款和折旧程度各方面最好的了。钟颐连定金都带好了,准备试过好就立即买,越挑越没得挑了。
“学我,呵,呵。”
“那可不,看你当初看了一家就买不也开得好好的。我都看了一个月了!这车就是个代步的东西,有什么好多挑的。”
“那,还有我得告诉你,买了车可千万别和人家说价钱。买之前车的价钱都贵,等你买完了,全世界的车都比你的便宜了。我当时还特得意,到处说我这车几几年的,多少钱。结果人人都说‘哎呀,你买贵了。在我这是多少多少钱!’或者‘我的朋友这样的车是多少多少钱’,给我浇冷水。”
“咳,这些马后炮到厕所里去放,我愿意花高价,他们管得着吗!”
那个新手找个半天才找到车钥匙,钟颐满心欢喜的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和我兜出去试车了。
今天下午天气异常的好,是个看枫叶红的好时间。钟颐喜欢ACURA的跑车,边开边赞叹车不错,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开出去约十分钟了,钟颐拐弯进HOUSE区,准备调头回去。
她说:“嘿,真不错。就它了!”
她把车往一家人家的车库门前的DRIVE WAY开了一点,然后踩刹车,准备倒挡,调头。突然间,车没动静了,连引擎都没动静了,车安安静静的横在了人家的车库门口。
钟颐穿着鸭绒背心,厚厚的立领把她的脸一直遮到了下巴。她看上去有点傻,没脖子,还驼背。她傻傻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答问题。
我问:“怎么了,你怎么把车给熄了?”
“没有啊!”她的声音有些滑稽,音调偏高,高得像走音的琴弦。她把头往下低,我就看见了一个鸭绒背心和一只手在捏着车钥匙。她来回反复的扭了几下,还是没反应。“啊,我没有啊!这咋整的!”
我们俩突然爆笑了出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哎呀,我的天那。死火了,大姐!您说您这是发什么脾气啊,不想让我买走您也不用马上死火啊。您看这山高皇帝远的,我们俩得走多远才能走回去啊。哎呀,我的天那!”
我笑出了眼泪,边擦眼泪边说:“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试车的。还,还是跑到MISSISSAUGA这么远,这么远。居然试到一半就,就死火了。这车得试,这车一定得试。你还得谢谢这大姐,要不是这么及时的死个火,把真面目给您看,您待会儿买回去了,可咋整啊!”
钟颐试图从新点火,好歹把车开回去,但无论如何打不起来。她只好拔下车钥匙,和我背起包下车了。门“啪”的关上了,她说:“哎哟,还不错,门没掉!”
“那咋办啊,就把车扔在这了?”
“那还能咋办啊,我扛回去啊?唉,够委屈这家人家的了,没招谁惹谁的就被人堵了路。唉,对不起您了。”她还在那儿对着那家人家的车库门作揖。
我们俩只好上路,迎着灿烂温暖的太阳往车行的方向走。一路上大骂虚假广告,短命的ACURA,弱智的车行新手,倒霉的命买不到车,见了鬼的加拿大。我们的口气如出一辙,活像是在台上说相声的两个人,留下脚底下的两个影子还在前俯后仰的笑个不停。
回家的路上,钟颐说太对不起你了,让你跑那么远,什么事都没干着。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喜欢这样。我是开车出来找开心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开车出来找开心的。我不能再笑了,肚子真的很疼。

我们更愿意在一起了,每天一个电话,每天见一次面。
两个星期后,我第四次路试终于过了,而钟颐也买到了她心仪的代步车。我说,唉,有点可惜,以后两个人不能在一辆车里了。她说谁说的,现在没事儿就我去你家,坐我的车呗。
钟颐说完这句话不久,我的车就坏了。我心急火燎的启动了一个小时的车都无法发动引擎,车死在了家门口。她不紧不慢的过来,车居然就奇迹般的被启动了。她眼神怀疑的看着我,我连忙大呼冤枉。
“怎么你这车跟狗似的,还认人啊?”
“认人也不该认你啊,我是它妈。”
“狗它妈?”
“不,车它妈。”
我们俩一前一后的开车去修车厂,我跟在后面,看得见她车后镜里做鬼脸的眼睛。过了两天取了车,我们俩顺便去了汽车超市。我努力的分辨汽车上的各种零件,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买齐全了东西。然后在我家车库外,自己动手换雨刷、测机油,洗车、装满了挡风玻璃的清洁水。我看着两双不太干净的手,想起了在大学画画的情景。钟颐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两个人蹲在地上,突然笑了出来。
于是,她常常来我家,连宝宝 DAVID也认识“这个大眼睛的阿姨”了。麦当劳推出了个促销,两个“巨无霸”汉堡两块钱,为期十天。钟颐首先发现了这个促销,天天拿着两个“巨无霸”汉堡上我家。我们吃了整整十天的“巨无霸”汉堡,把房东一个星期收一次垃圾的垃圾大圆筒塞得满满的。
我递给钟颐一张餐巾纸,说:“明儿还有什么东西是两个两块钱的吗?”

午后的一个时刻,秋日的阳光钻进了房间里,散发持久的热量。我们面对面的坐在饭桌的两边,打量对方。钟颐越穿越性感,我却觉得自己长得高大,喜欢松松垮垮的衣服。
我开玩笑的对她说:“我离不开你了。”
“这就对了。”
“为什么?”
“因为戒指上刻了我的名字了!”

李初乔 发表于 2004-2-10 21:35:58

多伦多的墙--第二十一章:12.20.01

第二十一章 12.20.01

我定好了回上海的机票,坐加航的飞机有一个free stop。我问过了在多伦多的日本领事馆,是否转机,可以在日本停留七十二个小时。对方很礼貌的肯定了这一点,我一一告诉伊藤。伊藤在e-mail里还是称呼我“mom”,说一切都会准备妥当,请放心的来日本,请一定来日本。我的收件箱里伊藤的信件明显是占压倒性多数的,一路找下来,小花猫的email得到第二、甚至是第三页才能看到。但即便是这样,我决定在道德上约束自己。我不打算到日本和伊藤有任何关系发生,我只是想去拜访一下这个亲密的朋友,三天过后,理所当然的回上海。
我看着最终目的地印着“Shanghai”的机票,站在窗前发呆。我的思想持续了很长时间不能集中, 这有些好笑,症状和才上小学时的多动症差不多。任凭时间一段一段的滑走,我就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出来。最典型的就是碰到写论文的时候。卑诗大学的论文其实很好混,不过就是一两千字的长度,可是凑字数痛苦和思想不集中的并发症一发作,时间就耗得更快了。可能太阳西斜的一个角度非常的好,引起了我对于染了色的发丝在这个阳光下的颜色来了兴趣,于是照镜子,做表情,梳头发,一直到没了太阳为止。可能我突然又想起了谁的歌很好听,马上上网DOWNLOAD下来,直接输到MP3里,然后还要到相应的网站找到歌词,一边听,一边学唱, 一直要唱到万无一失,十全十美为止,这也许需要断断续续的好几个小时,只要我一来兴致,随时打断正在做的正经事,无止境的唱下去。可能我又犯了烟瘾,或者很大程度上是想犯烟瘾了,出去抽支烟,这样又浪费了一支烟的功夫。更为严重的是我现在有了车,无论屋外天气如何,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把车钥匙插进锁孔里,一点火就开去游车河了。还有其他不可避免的影响因素,手机会响,网上时不时会有人要和我打招呼,可能我要洗衣服了,收衣服了,也许还有必要做一下家庭面部护理,房间太乱需要收拾一下,衣柜里的衣服是不是有必要按照颜色的渐变整理排列。还有最无奈的,房东才一岁多的儿子时不时的会自己推门进我的房间,然后他一声大吆喝,就把在BASEMENT另一家租客的两个一岁半大的双胞胎儿子也引上来,三个小孩在我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把我的东西翻来翻去的,让我一阵昏厥,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压压惊,平息一下我永远无法和小孩子融洽的怒气。眼看每一个论文的最后期限都要接踵而来了,我却对自己的思想不集中多动症毫无解决办法,实在是痛苦之极,像患上一种绝症在眼巴巴的等死。
我怎么这么无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还是出去。

从INDIGO的咖啡书店出来不过是四点半,但天空又迅速的阴云密布了,日渐赢弱的阳光只是在遥远的西边渗透着很小一片的金色。绕了半天这才找到我可爱朴素的CEILICA等在停车场的一角。发动引擎,汽车音响里传来了GARBAGE最新的专辑<<BEAUTIFUL>>的音乐,我揿了REPEAT ON键,把音乐锁定在最后一首歌上。歌名叫做“SO LIKE A ROSE”。旋律和节奏缓慢得如同刚刚启动的飞机,根本觉不到速度感。我尤其喜欢夹在第一段和第二段中间的吉它失真,一样的缓慢。本来这样典型的失真比较适合于制造气氛,应该有热烈和爆发的效果,但为什么合上Shirley Manson那种有不锈钢品质,坚硬执着的声音,这种失真转而产生了日落西斜,连绵不断的镇定的效果。这首歌足足有六分多钟长,结尾Shirley“Ha”了也有一分多钟,把气氛扩大得空旷极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氛,也不清楚这首歌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不会很悲哀,因为我觉得GARBAGE的三个老男人和铁娘子Shirley不会在音乐里顾影自怜的。也许很迷茫,很低沉,但可能很成熟,一种我做不到的平静。我不很明白它的歌词的意思,但至少这简短的词很适合曲子的意境。
Baby thinks he’s dying         
Lost inside his bedroom
Mommy won’t stop crying
And daddy’s always working

There’s no going back
There’s no going back
There’s no going back
On this one

Baby wakes up with the sun
While everyone is sleeping
He thinks he’s going crazy
This could be the big one

Sleeping with ghosts
It’s such a lonely experience
The stars are out tonight
Only they can hear you breathing

You’re so like a rose
I wish you could stay here

      我没有换档,把正在抽的烟扔出了窗外,摇上了车窗,这样音乐在封闭的小环境内更加清晰,就像是烟雾一样满满的蔓延到了车的个个角落。我无声的张合着嘴唇,缓慢的跟着GARBAGE的声音唱下去,头随着吉它的失真很小幅度的摇晃着。歌词中有一句反复的句子“THERE‘S NO GOING BACK”,这是真的,知道去年的今天你在干什么吗?我问道自己。手表上的日历清楚的显示着:12 20,十二月二十号。昨天是钟颐的生日,没错,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号。
      THERE‘S NO GOING BACK, 我害怕我把过去的东西都忘记了。

      我翻了翻放在壁炉上成百张的CD,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张VCD。VCD有两份,小花猫一份,我一份。大半年没动了,壳子还和新买来时一样的紧,扳了半天,差点没扳断这才打开。VCD的正面还贴着我和小花猫的粘纸照片,恩恩爱爱的样子。照片里我穿的衣服是那个时候我们俩一起买的,是我的favorite, 也是他的。现在衣服就挂在衣柜里,早就挂出灰了。
      这张VCD里纪录的数据是我第一次回上海,在小花猫的帮助下开的一个小型演唱会的实况。我在之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了上海回多伦多了。镜头的右下角清楚的记载着日期:12.20.00。
      时间不能倒转,这才能回忆个彻底,感慨时光那摧枯拉朽的改变力量。镜头在酒吧门外晃了晃,那是些琐碎的街景。我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东西。
PARTY还有半个小时开始,我推门走出酒吧。茂明南路上车水马龙的,对过弄堂里都亮起了灯,我想人们都在吃晚饭了。两个上小学的男孩在一排自行车那里打闹,没多久,一个穿睡衣和拖鞋的年轻女人就走了出来,拖着其中的一个男孩回家。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也下了车,她的车前筐里放了不少菜,也许比较重,下车时略微有些不稳。另一个小孩很自然的和她一起也进了弄堂里,留下一高一矮和自行车一条线的三个背影。我手扶在银色脏兮兮的人行道铁扶手上。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回哪里去 ?也许是那个我认为是家的去处。想来想去,时间还是照样的过,既不能倒流也不能飞跃。夜风微微的吹过,让人感觉有些冷。我拍了拍衣袖,叹了口气。一旦就快要失去了,这才来不及的想起种种好处,人就是这样不懂珍惜。我现在是多么的留恋这个城市,这条街,这些气氛。什么城市?什么街?什么气氛? 黑暗的房间里,手机绿色的信号在闪烁,桌上有一个CORONA啤酒瓶盖,上次捡的。我离开电脑前,远远的靠在房间另一头的墙壁上,画面变得模糊了。
PARTY开得很成功,也很开心,从那些模糊和嘈杂的声音里就可以知道。我在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镜头里小花猫的说话,我低头用手捂住脸,仔细分辨他说的话。
末了,我突然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这是SAVAGE GARDEN的<<I KNEW I LOVE YOU>>。小花猫放下吉它,一边唱,一边用手指刮了一下发愣的我的下巴。台下的人们笑了出来,我则像个上学前班的小女孩,毫无听觉的听着这意料之外的歌曲。
我斜靠在柱子上,等待着歌曲完了,他有可能会说出什么。我认为也许他会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是关于我的说话。为什么不呢,我们相爱了多年,分别了一年,再过一个星期又要分离,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相见,他应该说些什么来表白。有两架摄像机在我们面前,朋友很知趣,一架对着他,一架对着我。我甚至未卜先知的想像我哭了的尴尬景象,他要是跪下来了怎么办。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我们应该当众拥抱接吻吗?这太难做了,还是坦然面对到时再说吧。键盘渐轻,歌声变得越来越缓慢,快结束了。我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小花猫,人僵直在柱子旁。台下人们吸吸嗦嗦,有些不怎么专注的听着。还有些人离座走了,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有人明天要上班;有人家住在浦东;有人的朋友想回家了;有人觉得差不多了,无所谓你下星期就要走了,无所谓你们相爱了多年,分别了一年,再过一个星期又要分离,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相见。小花猫唱完了最后一首歌,人们的掌声明显的稀疏了,我用力的对这个意外的惊喜鼓着掌,期待着。他用左手握住话筒,道了声谢,然后低头就把话筒关了。一声不是很刺耳的啸叫传了出来,又过去了。乐队其他人开始放下乐器,关开关,拔线,和台下的朋友聊天。
“这就完了?”我还没理会到朋友们走近我的招呼,心里念叨着。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一手握着照相机,一手拍着我的手臂向我祝贺。我敷衍的冲着她笑了笑,眼睛还在盯着小花猫。小花猫一边在扭话筒架子,把它拆了,一边在回头和周驰大声的讨论着现场音响的效果,嘴角上的两块肉又在他笑得利害的时候一鼓一鼓的。几个成员们都很兴奋,把我忘记了。
一个一个的打完招呼,笑完,拍完照片,留完EAMIL地址,送完人出门口,看完人上出租车,我回到了灯光下的舞台上。我的脸有些僵硬,可能笑多了,抽筋。没有了观众,酒吧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随之舞台也就不是舞台了,就是一个走人放物的过道。键盘手后天就要远赴德国继续深造音乐了,他临行的行李还没准备完,人就全扑在排练上了,我想我应该先谢谢他。我问到:“第一次出国,舍不舍得?”
“舍得什么?”
“上海呗,你朋友呗。”
“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还会回来的。”
“也是,有飞机在天上飞,要回来很容易的。”
“到时给你发EMAIL了,有空到德国来玩玩。”
“好啊。”
“对了,我用键盘把今天的歌都录到磁带上了,你叫你男朋友或者DJ把它刻在CD上,听听不错的。”
“好啊。”我实在不知道还要和键盘手说什么,即使是作为一个出过国的人给点建议。我不了解德国,而且每一个临出国的人满脑子都是自制的幻想,每一个人都要经过聆听那个被幻想的空气越涨越大的气球被涨破了的一瞬间的巨大爆炸声。如果没有心理准备,难免被吓一跳,但如果老是有着心理准备,天天就无精打采的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日子不免过得压力太大。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还不是好好的,而且林海棠能够弹这么好的一手钢琴,已经超过了很多人了。

“猫猫,帮忙收拾一下接线板和线。你把线绕好之后放在那个红色的包里面,不要把我们自己的线和他们的搞混了。”我看见小花猫蹲在地上,已经满头大汗了。站在一边的老板,似乎在催着关门。
我无话好说,小花猫已经这么辛苦了。从相聚的起点到终点,从恋爱的开始到结束。从上海到多伦多,然后又从多伦多回到上海。我到底还需要几个来回来熟悉回家的路 ?那应该是一条笔直大道,绝对不是镜头里我手上混乱纠缠的线。我仔细的把纠缠在一起的连线分开。线被鞋踩得多了,很脏,很快我的手就黑了。我望了望窗外,怎么过了十二点的茂名南路这么安静,好像刚才的几个小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对,发生在酒吧里面的事和窗外的茂名路有什么关系?
我打开灯,闭上眼睛逐渐适应光亮的房间。我看见了挂在墙壁上的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一号的凌晨了,我离走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李初乔 发表于 2004-2-10 21:41:44

多伦多的墙--第二十二章:答案

第二十二章:答案

黑色打电话,问我想不想来DOWNTOWN喝酒。我昨天已经交了让我整整头痛了一个星期的论文,答应了他。
开车下了高速,到DOWNTOWN交通规则复杂的街道让我一头雾水。不能左转,不能右转,不能左转和右转。我甚至反方向开到了单行道上,一直到迎面而来的车头高灯把我的眼照花了,我才明白我开错了方向。对方是个开出租的黑人,他惊讶的朝我耸了耸肩。我向他招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倒退五十多米,离开了这复杂的地方。

黑色打电话问为什么还没到,我无奈的说迷路了。他只好遥控指挥我,问我有没有过QUEEN街,看没看见KING街,看到了KING街就转左,往前一直开,看到了HMV唱片店,他就在那儿等我。
“看到我了吗?”
“没有!”
“我都看见你了,怎么你还没看见我!”
“你穿一身黑衣服吧!”
“看见了?”
“没有,你说晚上穿一件黑衣服的人我能看见吗!”
他大笑,说:“哎呀,我都看见你了。你小心开车,你旁边有人走出来!”
被他一提醒,我才注意到从我左边走过来的人就在我眼前,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收线,睁大眼睛往前方看。
一个黑衣人站在前方,我终于看到我的偶像站在了前面。
他笑着走过来,牙齿还在霓红灯炫耀的HMV唱片店前闪烁。我见到他就很高兴,一直就是一冲到天的高兴,我觉得我又有满肚子的话要对他说。一下车,我“啪”的关上了车门。和他一左一右的站在了车两边。
“你怎么了?”他问我,因为我突然凝固住了,一只手捂住嘴,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用两秒钟冷静下来,说:“我,我把车钥匙锁在车里面了!”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把车钥匙锁在车里面了,而且车还没熄火。
“你怎么这么粗心?有备用钥匙吗?”
“在家里!”
“放在家还叫备用钥匙?门全锁了?”
“是的。”
我站在排气管还在“突,突,突”排气的可怜CEILICA旁边,傻眼了。我总是这么粗心,第一次洗完车,拎起水筒和抹布就把车钥匙锁在车里了。第二次在付停车费的时候又把车钥匙锁在车里了。现在,看到黑色就顾着下车和他说话,不仅忘了拿车钥匙,还忘了熄火。
黑色笑得收不住声,过了一会儿,说:“不用担心了,我叫拖车。”
“贵不贵啊?”
“OK了,你不用管了。”
“不,不,不,我付钱。你能帮我叫拖车我就感激不尽了。”
“不用担心,用我的帐号是FREE的。不用担心了,你这个大头虾!”
我点了点头,丑已经出了若干次了,也不在乎多出一次。
我们站在人行道上,等拖车过来开锁。
我们对看了两眼,忍不住笑了。
“抱歉了,得让你弟弟他们在酒吧等着了。”
“没关系,他们有他们的活动。他们现在都不要我了,巴不得把我赶出来。”
“为什么?”
“妒嫉我啦。”黑色捏了捏我的鼻子,很长时间来的第一次碰我。
“是吗。”我对他笑了笑,转而说:“怎么样,现在的国语?”
“一点点了,如果你和我说国语,慢一点,我能听得懂。”
我看见了旁边西餐厅摆在外面的菜单,用国语说:“OK,你,你喜欢吃牛排吗?”
“SO SO了。”
“哎呀,这个不算,怎么用英文回答。说国语就不说英文,OK?”
“你也说了!”
“说一个单词不算说,‘OK’不算任何话。如果你想说‘SO,SO’,国语是‘一般’,知道了吗?”
“OK,‘一般’。”
“牛排喜欢吃熟的还是生的?”
他想了想,问:“‘熟’和‘生’是什么意思?”
“‘熟’是WELL DONE,‘生’是RAW。”
“可是,我觉得还有别的意思,但我想不起来了。”
“对,还有别的意思。比如说‘我们俩很熟’,就是说‘我们俩的关系很好,很近’。多意词。”
他看了看我,我意识到有点尴尬,连忙补充说:“对不起,我没暗示,我没在背地里戳你。我只是举例子,举了个例子。比如说‘我们俩的关系很好,很近’,明白?”
“不用‘比如’了,我们的关系一直就很好。”
我低头笑了笑,在原地跳了几下,毕竟是冬天的夜晚,我感觉有点冷。
“什么时候回去?”
“圣诞节。”
“回来呢?”
“一月中吧,这次的假期很短,很仓促。”
“你就好了,回上海,是不是会玩得昏天黑地的?”
“为什么这么说?”
“老是听你说以前在上海读书,返工,夹BAND的事情。一讲起来就高兴得不得了,全是朋友,好热闹的。”
“不知道,不知道这次回去还会不会这么热闹。要知道我离开两年了,两年上海的变化一定很大,可能很多路我都不认识了,很多人我也不认识了。我是回去看我爸妈的,只有我的家人一点都没变的在等我回去。”
“不去和朋友喝酒,跳舞了吗,你可是好酒量。”
“不要说我好不好?说别的吧。你圣诞节回去吗?”
“回去。不过只有三天,比你还仓促。”
“三天?那你爸妈还不用大鱼大肉把你塞死,才只可以看到宝贝儿子三天。”
“我可不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我都好大的了。”
“三年离开才回去三天,我可以教你一个好办法。多拍些照片,回来慢慢看,不会觉得三天很短的。”
“我会的。”
拖车公司的人已经到了我的车前,黑色上前和他说了几句,给他抄去了自己的卡号。那人很轻盈的用一个长条铁片,半分钟就打开了车门。
“你的车呢?”我问
“停在酒吧附近的停车场了。”
“坐我的车吧。”我边说边上车,要开。
“我来开吧。”
“不相信我?”
“我真的很担心你的技术,不仅是开车的技术。还有其他比如说插钥匙的技术,拔钥匙的技术,锁门的技术。”
“你还是不信我?大半年了,还是不信我?”
“我信,我信。我是说开车。你冷静点,冷静点再开车。你总是一下子就好HIGH。”
“我不会了,我已经离开墙。我现在是个正常人了,一个正常人在你面前,信我了。”
他看着我的手,笑了。说:“我几时都是信你的,不过只是别这么粗心。”
我点点头。

还是和在墙见到的那帮黑衣人一样的那些人,黑色的衣服,短短的头发。人群中我看到了史丹利,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也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注意他。史丹利看到我显得很热情,用肘撞了撞我的手臂,说:“HEY,HOW ARE YOU DOING。”
我朝他打完了招呼,看了看他们,都是似曾相识的脸。有给我第一粒小药丸的,有在墙过生日的,有和我对酒狂饮的。我一一向他们打招呼,并且说明我今天喝不了酒,也不会去跳舞,我只是来热闹热闹的。有个人问黑色说这是上次那个女孩吗,黑色看了看我,笑着说是。他接着对我说抱歉,我只记得那个女孩很能喝酒,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抱歉。我连忙说没关系,能见到你们就很高兴了,而且是特别的高兴。
酒瓶还是一打打的像个军队一样的摆上来。我有一段时间没碰酒了,看到这情景就想起了那个彻夜未眠,脏兮兮的晚上。我偷偷看了黑色一眼,他在低头和别人说笑。在酒吧偷看他,他似乎总是在和别人说笑,手里老是拿着一瓶CORONA塞了一块青柠檬的啤酒。他不用杯子一饮而尽,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但我确定从来没见过他喝醉,甚至喝得稍微有点醉态的样子都没有。
一个家伙恶作剧的把高度数的TEQUELA倒在啤酒杯里和我赌酒玩。灯光昏暗,我没看清楚颜色便和他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我打了他一下。我喝了不少啤酒,但我怕喝混酒。我不怕醉酒驾车,但很害怕会不小心的提高了嗓门,走路走不了一条直线,甚至还漏出两句粗话。
史丹利走过来,对我说:“嗨,今天不喝酒就教我讲国语了。我知道那家伙在向你学国语呢。”
“怎么你连这个都知道?我其实没怎么教他,收效甚微。”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能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
我有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坐在高凳上把头朝他那儿靠了靠。这一靠差点让我滑了下来,我看了看一边和朋友起劲聊天的黑色,对史丹利说:“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觉得这里很闷。”

我想史丹利也有点喝多了,我们俩坐在酒吧外的楼梯上,夜风穿透过我的衣服,凉意瞬间让酒意退潮。这里是DOWNTOWN最时尚的夜间酒吧街,像上海领馆周围的酒吧街一样,或者像小花猫描述的“新天地”。时髦的男人女人还有时髦的车,欢呼拥抱微笑奔放的游走在每个被点亮了的角落里。我很少来这里的酒吧,离SCARBOROUGH太远了,全是西人,难免缺少墙里天下一家朋友的热闹气氛。但我说过告别酒精就不想再回去墙,越是热闹,越是承受不了热闹过后失聪般的寂静。
史丹利用胳膊肘推了推我,用很勉强的广东话问我:“怎么样,没喝醉吧!”
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用手撑着脸,和史丹利对看着。我用手捏了捏他结实的肱二头肌,冲他带着醉意说:“嗨,你怎么这么结实,和你哥的身材一点都不像。”
“你认为我长得像那家伙吗?”
我换了只手撑住下巴,靠近他仔细的看了看,说:“老实说,不像。你的眼睛和你哥的不像,比他大多了,我可不喜欢。”
“是吗,你真的很喜欢那家伙?我不明白,他有那么好吗。”
“他是你哥,怎么老是叫那家伙,那家伙的。你不喜欢他吗?”
“嘿,知道吗。”史丹利清了清喉咙,说:“还是说英文了,说广东话实在太累了,OK?”
“当然。”
“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说出来是个很长,不太寻常的故事。他没有和你说过,是不是?”
“他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我们谈得越是多,越是有更加多的问题。问题、问题、问题,他从不给任何解释。每当我问为什么的时候,所有事情就停止了,很多的问题。”
“哼,他还是那样。”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史丹利问要不要进去,我摇了摇头。他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说:“知道吗,我的确和他长得不像,因为我还有两个妹妹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前后两个。”
“同母异父?”
“是的。我们的母亲先和他爸生下他了,可能是过了几年就离婚了,他随我们的母亲了。后来我们的母亲又嫁人,就是我、还有我两个妹妹的父亲。我的广东话很差,我两个妹妹根本不会说广东话,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个东南亚的混血,说英文。”
“那你母亲是哪边人?”
“香港人,我想你知道我们今年夏天回过香港,看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我父亲原本在卡尔加利做石油生意,知道吗,卡尔加利是加拿大主要的几个石油出产地。他经营得相当不错,这让我们家很有钱。但有一点是个大问题,我父亲爱好喝酒,换句话说是个酒鬼。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那种喝醉了酒就变了一个样子的程度。卡尔加利有些原住民,那些印第安人的后代,也是酗酒的家伙们,醉了躺在地上可以睡到第二天早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是冬天,他第二天就永远别想起来了。”
“我知道。”
“不,我父亲不属于这种。如果事情是这样,结果也许会好一些。”
“你,你恨你的父亲?”
“也无所谓是恨还是不恨,我的态度很模糊。他正常的时候对我不错,但喝醉了就不像个父亲,不像个成年人,不像个可以帮助你的人,反而要你去帮助他,这让我很失望。通常他喝醉了加上心情不好就会抬高嗓门、摔东西,脾气很不好。这让我哥有点委屈,其实这个酒鬼和他应该是无关的,但他好像是最不走运的一个,因为他最大,他是个男人,他得保护我们几个甚至还有我们的母亲是不是?”
“他和你爸……?”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觉得他是护着我们三个弟弟妹妹的。他这个人可能像他的父亲,没什么脾气但人很倔强。他不会和我父亲发生那种动手摔东西之类的事情,他只是闷声不吭,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的那种人。他要我们母亲和那酒鬼离婚,谁知道,就是在事情发生前没有离婚。”
“事情发生?”
“他有个认识很久了的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老实说,我觉得长得一般,很一般的那种。”
“不会吧。他向我说了一点点这方面的事,他说她很漂亮,我知道他很喜欢他女朋友。对了,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们这一帮穿黑衣服的人,应该是四月的事情了吧。有个女孩儿,长得高高瘦瘦,很漂亮的那个,和他抢蛋糕,玩得很开心的那个女孩。应该长得很像他的女朋友吧!”
“长得高高瘦瘦,很漂亮的那个?我记得,他们俩还被你骂了一句!”
“喝醉酒的事,就别再笑我了。”
“他告诉你那个女孩长得像他过去的女朋友?”
“他没明说,但是基本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明白,我早就明白的。有这么个漂亮女朋友,我早就服输啦!”
“什么,他不会这么说吧!”史丹利皱了皱眉头,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对我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因为我觉得他的女朋友长得有点像你。”
我脑子足足空白了一分钟,反复温习过去和黑色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的暗示出现过。我紧盯着史丹利,说:“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说她的样子,脸长得像你。是一种神态而已。你长得很像韩国人,而他的女朋友长得也很像韩国人。第一次见到你我真的还以为你是韩国人。”
“还有,你鼻子里老是时不时的发出一种声音,他女朋友也是这样的。你知道在这儿很少人会这么做,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这是我的坏习惯,发这样的声音不太礼貌。”
“知道是坏习惯就好了,所以我说他女朋友一般,我不怎么喜欢。嗨,和你差不多的人都好不到那去的。”
我大笑,往史丹利结实的身体那边靠了靠,说:“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拒绝了我上百次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那时我都说了我愿意做替补,只要能时常看到他就可以了,但他都不愿意。他追他女朋友追到多伦多,很感人,容不下我插手。”
“你说什么?”史丹利再一次的皱了皱眉头
“他是这样说的,我就是这样理解的。”
“知道吗,他女朋友已经死了,三年前死的。”
“死了?”
史丹利看着我,抿嘴耸了耸肩。 “还得说那个酒鬼父亲。他的石油公司经营得很好,家里还是一样的有钱。但他的酒越喝越多,我们大家就,POOH--,更加不走运了。大家好像是忍无可忍了但又好像习以为常了,毕竟他是家里的经济来源。有一天,我父亲又喝多了,开车回家的时候,看到我哥的女朋友在路边等车。他认识那女孩,所以他就把她一起车回家。然后出车祸了,他的车撞在了高速的护栏上。车头那边的引擎弹了出来,当场把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给挤死了。”
我的酒劲渐渐的过了,轻轻的说:“我的上帝,真不敢相信。那你父亲呢?”
“他重伤,被送到医院急救了。”
“你哥怎么办?”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他做了件疯狂的事。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冲动吗?”
我摇了摇头。
“他冲进病房里,我们三个和母亲都在。他指着已经昏迷的父亲,应该说是他的继父,说要杀了他。”
我无言以对,无法想像黑色用什么样的神态和语气说这样的话。
“大家都无言以对,我都说了本来对这个酒鬼是可以忍的。但既然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这是场没有预谋的车祸,那就不要再把范围扩大了。我父亲不是一个谋杀犯,他也受了重伤,就算我哥不这么做也许他也熬不过多久。我们大家都没有主意了,我觉得当时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解释和立场。”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的把我父亲身上所有的管子都拔了,大家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出现。可是,你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或者对我两个妹妹来说,是什么感觉吗?那时我们都已经大了,我哥二十岁,我十五岁,我的妹妹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岁。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有独立思想的人,虽然我的父亲是个酒鬼,有时还发脾气,但他毕竟是我们三个的父亲,而不是我哥的。我完全可以这样理解,我的父亲不小心出意外把我同母异父的兄弟的女朋友撞死了,那个女朋友我不喜欢,就是那么样的一个人,但我父亲是有生存的权利的,是不是?我可以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亲情的原因表示悲哀,但我有权利阻止我哥拔掉那些管子,是不是?”
我一片茫然的看着史丹利,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比较恰当。二十岁的时候我干了什么大事?组乐队?有了第一次性行为?决定出国读书?还有什么?即便是现在的我,被远在上海的爸妈用心和钱保护得好好的我,拿什么出来解释杀还是不杀继父的这种事情。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过继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关系。但是你们的母亲没说什么,做什么吗?”
“母亲死死的抱住我和妹妹,很平静的说给哥哥一个公平。然后告诉我们待会儿任何人问起父亲的死因,说与哥哥无关。我很矛盾,那个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没法面对我哥,两个妹妹似乎也是。你知道,这种事情是很敏感的,因为死去的父亲是我们三个的父亲而不是他的。唯一的联系不过是母亲而已。”
“很快他退学了,主动说要离开卡而加利去多伦多生活。父亲留下的大笔财产他分文不要,并且说他保证会弥补没有了父亲之后经济上的损失。他说他会在多伦多努力,做个真正的大哥。”
“他为什么不走远一点呢,还是在加拿大。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走得远远的。我也不知道,在上海,我没有任何事发生,却走了半个地球到了这里,走得远得回不了家了。”
“因为那女孩的父母在多伦多,我哥和那女孩家人关系不错。我觉得奇怪,那女孩从多伦多考到卡尔加利大学,没有必要。如果她读多伦多大学或者卑诗大学也许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只是随便说说,我本来是想考多伦多大学的。”
“明白了。”
“这差不多就是他和我们家的故事了,就是这样的。”史丹利耸了耸肩,表情只是在刚才波动了一点点,但很快恢复了轻松。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什么,半天,我说:“真没想到,老是看到他嘻嘻哈哈的样子,虽然埋怨他总是那么保持距离,但现在,我至少明白一点点东西了。他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就是这么说的。”
“是吗,他也是我的偶像。”
“你崇拜他什么?”
“你崇拜他什么?”
“我?”我双手指着心的方向,想了想说:“他独立生活的能力,他说到做到的原则。说到就一定要做到,做不到的一定不说。他人很NICE,有原则的NICE。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加拿大遇到了,情况也许有些特殊。你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盲目,他的什么都好,我怎么能不把他当成偶像,那时他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人。”
“现在还是?”
我摇了摇头,把头搁在摒紧了的膝盖上,说:“HIGH完了,知道吗!”
“是吗。”
“那么你呢?你崇拜他什么?知道吗,当我告诉他你崇拜他的时候,他很高兴,样子高兴极了。”
“是吗!我没告诉过他这些。以前我是不承认,但当我承认这点后已经很难开口向他说明了。一拖就拖了很久!他是个有勇气的人,我的意思是有勇气做应该做但有风险的事。他顶住喝醉酒的父亲,他把我父亲杀了,他放弃了大学的学历,他竟然在没有学历的情况下找得到工作,当然他有这个实力,还有,还有……”
“什么?”
“我觉得还有,比如说你啦。”
“我?”
“当然。”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答案,我是指我和他的关系,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不认为你说的那个相似是对的,这不可能。”
“知道吗,他能够接受你,和你说话已经是个进步了。人突然失去了一样东西,而且是很爱的那种,他就很难面对相似的东西。因为,你知道他心里是有阴影的。我当然不是说他和你所做的一切是很光彩,或者有了个什么光彩的理由。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敢看我父亲的照片,那女孩的照片,全家人的照片。甚至是写有他们名字的纸,任何有关他们俩的东西。他离开了卡尔加利,逃到多伦多,一逃就是三年不回家。”
“但我最近到多伦多看他,我看到他已经把我们全家和他女朋友的照片摆出来了。知道吗,三年来的第一次摆出来!并且答应要回家过圣诞节!”
“这和我有关系吗?就算是他还是爱他的女朋友,他还爱你们。他是个长情的人,我算什么!”
“可是他和我说‘我认识了个很特别的一个人,这个人一开始像个疯子,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简直就是个疯子。你知道我讨厌喝酒喝醉了,张着大嘴讲粗话的人。而且她力气惊人,被她勾住了脖子逃都逃不走,一勾就是一晚上。她太任性了,就是要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她想的东西有时候很幼稚,觉得简直是两个世界,无法沟通……’”
“够了,说够了吗!”
“别打断我,我还没有说完呢。你知道即便是乌云也有一条金边,说完了坏的事情接下来的就是好事情了。他说‘但是这个人为人很好,有点没有原则的好,对我很迁就。我觉得很奇怪,我只是个没有性格的普通人。而这个人在我看来要比我好,比我坚强。我每次拒绝她,她下一次还是那样,和没有被拒绝一样的开心。和她在一起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她老是逗我笑。这让我考虑为什么不可以像她那样试着去面对不敢面对的东西呢。她说了一些很有道理的话,具体的我说不出来。有一句话是‘很多难的事情不过是一条线的宽度,跨过去了就过去了,容易得超乎想像’。我觉得我应该照着去做一下。其实事情很简单,所以我就把我们的照片拿出来了。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尊重她。我感到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做朋友很容幸。’”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史丹利推了推我,问我。
我使劲的把一股汹涌而上的气流给咽了下去,这个答案是在答错了答案、没有答案和放弃答题之后最好的答案,好得出乎我的意料,好得就像得到梦寐以求的拥抱一样。
“YOU ARE JUST SO GREAT,HAVE YOU EVER KNOWN?”
“谢谢,很感谢你这么说。”我起身,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想要回家。
他们那帮人还不想走,我只好想和黑色先告别了。
“怎么不喝到最后一瓶就要走了?”
“还在笑话我!明天我得上课,不能耽误。”
“那么好吧,是不是下次见到你是明年的事情了?”
“我想是吧。你会想我吗?”
“当然了,你是我的朋友嘛。”
“当然,当然了。我几时都是你的朋友。”
“嘿,知道吗。我拿到香港身份证了。” 他突然很兴奋的告诉我。
“有必要拿吗? 你拿你的加拿大护照足够可以方便自由的出入任何地方。”
“NO,NO。如果有了香港身份证我就可以很方便的在香港做工了。而且凭这个到中国其他地方很方便。和你一样方便了。”
“怎么和我比呢。我拿中国护照,回我自己的地方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是自然而然的问题啦。”
“上海!” 他冒出一句国语。
“对,我家在上海。”
“有了这个香港身份证我就可以很方便的去上海了。我在这里的一些香港朋友很多都打算返香港做业。可是现在香港SO SO啦,不是,是‘一般’ 了。他们很多人都希望通过到了香港再去上海,上海现在可是好地方啊。你是怎么打算的?”
夜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望向远处,把头发撸到耳朵后面。我说:“回去了,要回去的。我想快点把书读完,回上海和你们这些人竞争了。喂,我们会不会在上海碰到?”
“不知道。” 他抿嘴微笑,斜了斜脑袋看着我。“我现在很努力的在学国语呢,学不会国语不敢和你在上海竞争的。是不是那里的老板还要要求你会说国语,会说上海话之类的?倒时候如果这些东西都变成了面试,加薪或者提升的条件的话,我可是很没有优势的。”
我盯着他里面穿的蓝色衬衫的第二粒钮扣,竖着耳朵听他说的一字一句。我得意的翘起了右边的眉毛,说:“这么想就对了。不过放心,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你始终都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人,没有别的意思,就像我喜欢这里一样。”
他看着我,对我笑笑,用手朝我示意,说:“过来。”
我上前和他轻轻的拥抱了一下,一个崭新的拥抱。

李初乔 发表于 2004-2-11 19:14:04

第二十三章:第一次失恋

第二十三章:第一次失恋

我站在LA CHATEAU专卖店的门外等钟颐,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了。SCARBOROUGH TOWN CENTER里人群熙熙攘攘。快到圣诞节这个家庭团聚放松的大日子了,到处都是红色绿色的装饰,人们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成双成对或者挟家带小的为家里的温暖气氛点缀。他们手拖着手,穿着相同品位的衣服,连颜色都是那么的和衬。他们手里拿着饮品,一个是大SIZE的另一个就是小SIZE的,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都是那么的符合年底的节日气氛,让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充满了嘴角往上扬的快乐。
我拿出手机,电池是满格的,足够可以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一连串长长的号码,一秒钟一秒钟的待机的声音,我全部的脑神经似乎都集中在贴着耳朵的手机上,人凝固在玻璃扶手旁。我甚至都不想大声呼出一口气,怕这样就听错了接起电话的声音,不小心把空气中的移动信号给切断了。
“喂?”
“是我!”
电话那一头安静了两秒钟,呼吸声,调整身体姿势和被窝磨擦的声音,大脑思考转动的声音,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声音,神经兴奋的声音,不知说什么话的声音,用他的喉结他的舌头发出的声音:“猫猫!”
“还记得我的名字!”
“猫猫……”
“怎么今天在家里睡了!”
“我一直就在家睡啊!”
我使劲的咽了一口口水,还有汹涌往上翻的气流。我想用紧闭的牙关把自私的想法和蠢蠢欲动的舌头关在里面,但是才紧咬了一下的牙齿就弹开来了。
我说:“还骗我,还骗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不发EMAIL!打个电话可以花掉你多少钱,写个EMAIL可以花你多少时间。不就是有了女朋友了吗,你也不用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死活也不理了吧!如果不爱我就直接告诉我,让我死个痛快,懂不懂!为什么还写‘爱我’‘想我’‘没人能代替我’的话,还叫我‘猫猫’!去你妈的骗子,你说变就变,连一个预告都没有!上一集还是爱我,下一集就爱别人了,你演戏连过渡都没有,让人怎么看啊!你说话啊!”
“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发EMAIL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现在还有谁对谁不对的问题呢,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每一个长距离的故事不都免不了俗套吗。现在的情况是我还喜欢你,我要回上海,我还当上海是我家,还想回去和你玩,但你已经不想了!你不想了我一个人还怎么做,一个人怎么回家,你明不明白!”
“猫猫,别这样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一股气流顷刻之间梗住了喉咙。“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有和我联系了吗?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到你吗?你知道我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干什么。你就是一边有新人,一边有旧人这样的等我!”
“不,猫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等你回来,和你爸妈一样的在等你回来。你明白这种等待吗,有些东西不只是男女感情可以解释的,还有其他的成份。”
“你住嘴!你没资格和我爸妈平起平坐。你连理都不理我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就消失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老是在想你是不是出差了,但不可能这么久,每次打电话都出差不在家;我又想你是不是病了住院了,还是出意外死了;最后才想到你……”
“猫猫,冷静点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像的这样的。我爱从前的你也爱现在的你,只是爱的性质发生了变化,你明白吗?”
“你直说不爱了就可以了,还给你我留什么余地!”
“我不能轻易的就这么说。几年的感情不是‘不爱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猫猫,除了爱情,我们就没有感情了吗?”
“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混蛋!不是我打你手机我还真被你爸妈给骗了,还骗我说你出差了。你知道当时你的口气是多鬼鬼祟祟吗,这种事我知道,我比你知道,比你清楚。可是人说话要说到做到,你说给我打电话,打了这么久就是不打,你好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大话骗人了。”
“当时的确是有事,我,我”
“我什么!你女朋友在你身边吗!我告诉你,在我没有听见你说‘分手’ 这句话之前我永远是你的女朋友,我有这个优先权,你必须先听我的电话!你居然挂我的电话,挂我的国际长途电话,你这个混蛋!你就把我撇在这儿不理了!”
“我觉得对不起你,是我不对,可是……”
“你和她上了床是不是!”
“是!”他的口气像是北极结了几千年的冰块似的,坚定的承认并且没有融化的可能。
“上就上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在乎你和她上床。你和多少人上床我都不管,可是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连一个EMAIL都不发!分手都可以是朋友,何况我们没有分手。我和多少男人交往我还是和你联系,还是和你讲笑话,我把你当自己人,和你一起笑话别人,可是现在怎么就突然被淘汰出局了!你还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结果就是和我断绝联系,把我当成局外人!”
“别这么说,猫猫。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你和我联系和那些男人没有关系!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要想很多事情,猫猫,你不明白。”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在上海,你在上海,知不知道我在哪儿!我在加拿大,在该死的加拿大,和你隔半个地球,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你知道我生活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每天面对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我们都在上海出生长大,还有什么事发生在那里我会不明白!不就是你的爱情,你的生活,你的工作吗,你有没有想像一下我在这里的情景!”
我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甩掉下巴上的眼泪,继续道:“还有,你别告诉我你用苦肉计,故意有个女朋友让我对你死心,放我飞,‘找别的更适合你的男人’之类的话!我不吃这一套!现在不是琼瑶小说的年代了,你没有借口给自己的脸上贴人道主义的金光了。你就是自私,你骗我,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这么没劲!”
“猫猫,听我说。我得告诉你,我需要一种真实的感觉。她天天在我身边,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在我身边。我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你,我真的不知道。爱是一种感觉,我不知道我如果看到你还有没有这个感觉。但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是说你我的相处之道。就算是没有爱了,但还有一层东西是超越爱的你知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和我做到这层关系,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脾气坏,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你心眼好,你爱我或者不爱我,这种程度都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我,我都很清楚。”
“你还骗人,你还骗我!我怎么就不真实了,我有打电话给你,发EMAIL给你,我没法忘掉你,我忘不了你!在多伦多发生多少事情我总觉得你在什么地方时隐时现的,为什么你在我心里是真实的但我在你心里就是不真实的!你就是爱不真实的我,然后再和别的人上床,把爱的不真实的我撇在这儿。DON‘T GIVE ME ****!那可不是天天在一起的就真实吗,隔十万八千里的就虚假了吗。你就直说不爱我多省事啊!”
“我得见到你才能做决定,我需要见到你,猫猫!”
“去你妈的,你永远别想见到我,和你女朋友亲热吧!”我不理气氛温馨安宁的SHOPPING MALL,对着电话哭喊着,不知什么时间钟颐已经拿着纸巾递在我的面前。
“她是谁!是不是那个北京女孩!”
“是。”
“她有多高!”
“一米六。”
“多重!”
“九十几斤吧。”
“漂亮吗!”
“怎么比呢,不好说。”
“不行,你得说,和我比,有我漂亮吗!”
“不能比,猫猫,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就能比,你别逃避现实,你不可能和她交往时不考虑到我。她就是比我矮一大截,比我瘦一大圈。我告诉你,我和每个男人交往的时候我就喜欢把他们和你比,你是我第一个,你其实是我心目中的一个理想模式,一个理想的被爱和爱的模式,我就拿他们和你比。你为什么不!你太狠心了!”
“猫猫,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是不能和人家比的,你就是你,别人是别人。我和你在一起有我们俩的方式,换成了别人就不是这样的了。我现在真的要面对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得那么简单的。可是我很清楚我要见到你,看到你,和你说话甚至被你打几下我才可以做决定。猫猫,别哭,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俩还和以前一样,明白吗?”
“去你的‘还和以前一样’,我不信你这一套!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什么事这么了不起让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你说!”
“别说了好吗,没什么事。”
“你不说是不是,你现在把我当外人,和你女朋友有着秘密就是不让外人知道是不是!我是哭来着,我现在就是在哭,我不是哭你不理我了,我不是哭你有了女朋友了,我哭自己现在终于变成个外人了,终于有人知道你的东西比我多了,FINALLY YOU GOT TO SHARE SOMETHING WITH SOMEBODY ELSE NOT ME, YOUR GUYS HAVE LOTS OF STUFF IN COMMON, NOT ME!”
“别说英文好吗,别说广东话好吗,别这么让我觉得陌生好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装得这么陌生,你说什么话你都是猫猫。”
“你给我住嘴,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我告诉你,我想回家,我很想念上海。我一看到这里报纸和杂志上介绍上海的文章和图片我就想转身就回家。可你现在让我怎么回家!你们都一样,都是这么斤斤计较,好好的保护着自己,步步为营,想得多看得远,从来就不会为所爱的一切奋不顾身。你们什么事都是旱涝保收,稳中求胜,在搜刮他人的利益时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的利益完好无缺。买菜是这样,乘公车是这样,和人打交道是这样,谈恋爱是这样,做生意是这样,一辈子都是这样。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没有掏空一切的付出怎么有得到,我就是愿意付出,如果你值得我这么做,死我都可以!你就不行,连打一个电话都舍不得!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吗,好!如果我回上海,你天天和我在一起,让我见你的北京女朋友,你得跟她说我是你女朋友,至少我在上海的时候我是你女朋友,她靠边站!”
“猫猫,你知道你有多蛮横吗。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你这样会吃亏的。”
“YOU SHUT THE **** UP!”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坐上钟颐的车,重重的关上车门:“现在是我在难受,你悠闲自得的听我打来的电话。我是受害者,我即使蛮横不讲理我还是受害者。因为我在乎你,我没法回上海如果你已经不是,不是那个我的小花猫啦!我现在后悔,我现在求你,你满意了吗!”
“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现在我们俩不是谈价钱,我们俩的关系还是和从前我们说的‘我是你的亲人’,那一种超越性和性别的关系,是你这么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得!猫猫,别这么偏激,别对我说你恨上海,讨厌上海人。你难道不是上海人吗?上海难道不是你的家吗,上海难道不是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吗?那么多我们吃过饭的小餐馆,拍过照片的小路,还有搬了几次家的排练房,你是花过心血的,你会恨吗!不是每个上海人都是你说的那样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个北京女孩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她觉得我没有上海人给人的那种印象。上海是你的家我的家,你不能因为去了加拿大就这样恨,即使以后我们怎样,上海都是这样的,对吗?”
“你叫我怎么办,我现在不是加拿大人,我在加拿大没有家,没有人让我愿意牺牲一切就留在加拿大,我得继续在这里读书,付INTERNATIONAL STUDENT DOUBLE的学费,没法享受他们国家的福利,到哪里都要签证。我现在也不可能长留在上海,你们都在继续奋斗,一年年的攒工作经验,做高薪白领,你们有你们上海的玩乐,上海的话题,上海的规章制度。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不明白了!你怎么能明白我的痛苦,我自己是谁,应该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明白,猫猫,我明白。你在那边一个女孩子,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但别太强迫自己了,不想在加拿大就回来,上海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你就会说让我回来的话,说出这句话太容易了。但真正回来容易吗,即使坐飞机还要坐二十几个小时,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何况说回来就回来吗,我在这里一无所获的就空手回来,我对得起我爸妈吗!你为什么不努力的过来,以前想得那么多的方案全是敷衍我的!”
“我没有!我努力过,我努力要过来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有!”
“是啊,失败了是不是,所有就干脆就近找个新的代替!还有,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的胡作非为所以才放弃我的,是不是对我死心了!”
“不!我不认为你在加拿大的那些事情是胡作非为,你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是高兴的。”
“我回来那个北京女孩怎么办?”
沉默。
“怎么办!”
沉默。
“好,不说话是不是,回答不了了是不是。行,我换个问题。还爱我吗?”
沉默。
“还爱我吗!”
“让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做最亲密的朋友好不好?”
“我两年所承受的痛苦和希望就是你这句‘让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给抵销了,是不是!怎么亲密,怎么亲密!和我上床好不好?和我上床算不算亲密!”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无话可说,舌头在打结,心在打结,思维在打结。每一次有想回家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总会在第一时间回想起和小花猫在床上拥抱在一起的情景,这些片断和同爸妈一人坐饭桌一边吃饭,逛华亭路挑便宜时髦的装饰,上班之前被小学做早操的广播吵醒的这些自然琐碎的事情融化在了一起,成了回忆。这些事情是被同时压缩在一起的,就好像是一张CD里的十首歌,叫我如何把CD一撇为二去分割开不想听到的歌曲?如果再次回到上海,和爸妈一个人坐在饭桌的一边边看电视边吃饭,早上还是被隔壁小学做早操的广播给吵醒,还去那些小街挑便宜时髦的装饰但却不可以和小花猫在床上拥抱在一起,这让我如何面对?把回忆扳断,留下一些些的碎片,永远放不出歌曲的碎片。
“猫猫,你回来吗?”
“还有问的必要吗?”
“回来吗?”
“我现在就在上海你信不信?”
小花猫的声音有些哽咽,半天说道:“是吗,那好,中午去你家找你,我们吃顿饭。”
“如果不是机票退不了,如果早些估计到你会这样,我真的不回家了。上海不是我的家了!”
“别这么说,即使没有我,你还有你的家庭在上海。你还会说上海话不是吗,你护照上的出生地还是上海。回来即使看看上海的发展,新起来的大楼,新拓宽的路也好啊。何况你还是有我的,无论你变成怎样,只要你回到上海需要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忙都帮,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啊,不明白!我不要你帮忙,我要你喜欢我,还和从前那样喜欢我!我和你四年了,就算到现在打电话的时候,四年!我做什么事情可以坚持这么久的!知道吗,在这里手机是不要钱的。时髦好看的手机一般签两年使用合同就免费送了。可是我宁愿花钱买也不愿意签合同,我连手机保证用一年的合同都签不了,你说我怎么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讨厌合同和等待截止日期的生活方式,但为什么你我的截止日期到了,我就是不愿意,我不愿意啊,小猫!当初主动选择出国,选择离开你的是我。在加拿大把什么伤你心的话都扔给你是我。我肆意妄为,我从来就不懂得珍惜。这些我都明白,我全明白。我活该,我活该好不好!我没资格现在责骂你,我没资格。”
“别这样说,猫猫。你怎么会活该。我们之间有什么有没有资格的事情。”
“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离开你两年了,两年知道吗!你知道两年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两年我做了些什么事,有了什么变化了吗?OK,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想知道也好,不想知道也好,都有个事实摆在这儿。两年了,你走过来了,你平静的走过来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面对,我就是走不过来。为什么我们不是同时起变化的!我让你三月份伤心了,为什么我不伤心。而现在才开始。”
“我不能就这么没有你在身边的在上海生活!你知不知到我在两个月前买好飞机票决定回家的那一段时间,我总是做同一个恶梦。我总是梦到我回到了上海,可是总是因为什么原因老是见不到你。好像裤子被粘在了椅子上,我既不能离开家,又不能脱了裤子跑出去找你。眼看着回去的日子渐渐进了,我就好像坐牢一样的出不去,见不到你。那个着急难受的感觉醒来后还很清晰的记着,我那时还不明白到底这是为什么,怎么可能见不到你,怎么可能回到上海见不到你!可是原来这是个预兆,一早就在提醒我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发展,我的计划赶不上现实变化的速度。两个人不能同时变化,这是最痛苦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吗,我觉得我是个白痴。我和那么多男人交往,成打的男人交往,可是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你?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虚伪也好,说我找不到真爱又想回到你怀抱找代替也好。不是,你怎么会是个代替品,你是我第一个,只有别人代替你的,只有别人互相代替的,你不是个代替!我就是忘不了你。我肯定你不是我最爱的那个,你不是我追求的那种,崇拜的那种。但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接受你,觉得你是我的私有财产。我接受你的全部,就好像是我无法选择我的父母一样的全盘接受。我很清楚你我的关系,你我的相处之道是最舒服的那种。我根本不需要向你撒什么谎,自己憋着事情让你猜不透。我开心我不开心你都要SHARE,你在我心里就是你,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就和我妈就是我妈,我没觉得她是女的还是男的一样。你多老多高多矮多穷多富你都是你,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像天生你就是这样,而我自然而然的接受 。”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的关系是超越爱和性的关系的,不是随着外界变化而变化的 。所以你要明白,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俩都和从前一样,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决定的,无论是谁。我需要见你一面。什么时候回来,猫猫?”
我抽泣了一下,茫然的望着窗外滑过眼睛的风景。钟颐慢慢的开着车,左右车道的车纷纷超过我们的车。这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夜晚,五颜六色不同款式的车都被黑暗和雨声同化了。它们一辆辆的从我和钟颐的车边开过,可能是HONDA的CIVIC,可能是TOYATO的CARMY或者COROLLA,BMW,BENZ、MAZDA、VOLKSVAGEN、LEXUS、HUNDAI等等等等,什么都有。跑车型的,房车型的,双门的,四门的,SUV的,四缸的,六缸的,甚至还有特地加尾翼的,车头车底盘上加蓝色炫耀的小灯的,改装的车,布满公仔的车,藏毒或者有空酒瓶的车,被撞过的车,被转手的车。谁知道这些车的故事。它们一一从我和钟颐身边驶过,飞驰而过的,跟在后面不耐烦了打灯换线再换回来开在了我们前面的或者开在隔壁线上远去的,和我们平行的,看到前面黄色的交通灯冲过去的,急刹车停下来的,慢慢腾到白线上的。这么多车,昂贵的和不昂贵的,和我们的这辆普通的车都行驶在多伦多的笔直大道上,彼此带着不同的车牌号码飞驰而来,飞驰而过。只要不撞车,不擦到车身,那么就这么过了,不会有什么开始过程和结束。我们的速度都是那么的快,相互占用的时间不过是用眼角瞟一下的那几秒钟。他们一一开在了我和钟颐的前面,我们能够看见的只是红色的车尾灯,昂贵的也是红色的车尾灯,不昂贵的也是红色的车尾灯,他们全都开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全都一样,在这个下着小雨的黑夜,在这个多伦多笔直的大道上,在我和钟颐的身边。
钟颐踩刹车,打左灯,微微调转了一下方向盘,等待直行的车过完了就左转。转弯驶离开大路,就到了我住的HOUSE区了,只需要再转两个弯,六十四号就是我的家了。钟颐更加缓慢的驾驶,然后扳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我家车库的门口,换档、松刹车。她看着我,看着侧面的我,一动不动寂静无声的我。她推了推我,说:“嗨,到家了!”
我转过脸,既不想下车,也不想说话。钟颐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干我湿漉漉的脸,低头说道:“唉,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都要回家了,还有必要这么不开心吗?”
我眨了眨眼,蠕动了一下嘴唇,才想开口,但电话卡的时间到了,我和小花猫的通话被切断了,信号和一切都消失在了空气中。

网上邻居 发表于 2004-2-11 23:02:09

GOOD

李初乔 发表于 2004-2-12 20:46:05

第二十四章 回家

第二十四章   回家

早上六点,我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我推醒了身边的钟颐,说:“嘿,嘿,嘿,亲爱的,起来了!”
“几点了?这么早!”
“六点了,国际航班不是要提早两个钟头CHECK-IN的吗!快点起来,看你懒得那个样!”
“你这没良心的,我包接包送包住宿的,还怨我懒。我欠你的啊!”钟颐带着巨大的困难,摸索着起床。她一手撑着身体,一手在撩凌乱的头发。宽大的睡衣领口滑了下来,把她尖削的肩膀给露了出来,一付邋遢的样子。
我和钟颐笑成一团,爬下床,在地毯上找丢成一地的内衣,袜子和衣服。昨晚我们和丹尼他们还是回去了墙,大家聚了聚,也算是为我送行。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回墙去喝酒了,但离开墙的日子就是没有喝酒了的日子。除了路易没有在墙外,人还是那些人。我昨天感到很高兴和轻松,因为不用开车,一瓶瓶的和丹尼他们那些职业喝手对干。昨天六七个人也许喝了三、四箱,我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被钟颐拉着离开墙,和丹尼他们一一拥抱,做暂时的告别,我很清醒,一点也没有想哭的意思。冬天多伦多的深夜竟然一点也不冷,今年冬天的多伦多竟然这么温暖,也许比上海的冬天还要温暖。
我的大行李箱除了一些带回家的礼品和两件换洗的衣服,空荡荡的。我走到钟颐车的尾部想打开车后盖,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关。“喂,怎么开车后盖啊?”
“等会儿,我来!”钟颐也费了大半天劲才打开后盖,和我一起把大箱子塞了进去。
“哎,还记得帮你搬家那会儿吗,用我的车,车后盖也是老关不上。得狠命的往下关,人还得跳起来关,可够惨的。”
“是啊,我看你那个车的后盖最好别用了,也别开。打开了就用绳子给拴上,也别惦记着狠命的关,待会儿把车胎给压破了,更惨!”
我们上车,开上了还被黄色路灯笼罩着的路上。钟颐转了个弯,往反方向开,问我:“哎,去喝早茶吧,我请,给你送行。时间够吧?”
“够,你请时间永远都够。”
“瞧你那个爱占小便宜的样,你问过我带钱没带钱了吗?”
“不用问,肯定带了。”我呵呵的笑了出来,说:“怎么,我走的这一个多月,没人和你天天吃饭了,可别不习惯啊!”
“是啊,没人可以没事儿就打电话,叫出去吃饭了,是有点儿无聊。你就好了,先去日本再回上海,这一个月够忙的啊,估计都来不及想我了!”
“肯定不想你了,除非你天天给我打电话!”
“你给买电话卡我就天天打,不是十块钱可以打七十多分钟吗?你回去算是二十天,我每天打三分半的电话,给您请个安,问您吃没吃饭,也够了!”
我掏出一张崭新的十块钱电话卡递给钟颐,说道:“早想到了,给你!”
钟颐笑了,显得异常的高兴,把电话卡收下说:“唉,看来我也不能向你隐瞒什么了。”她把手伸向我坐的座椅下面,拿出一个大购物礼品袋,“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打开看看。”
我迫不及待的取出购物袋里的纸盒,打开盒盖,掀开一层层的棉纸。终于谜底揭晓,居然是一个T-BACK的小内裤和一个三十四D的胸围。“我的天啊,D的我可怎么戴啊,都空荡荡的了。还有啊,T-BACK的哟,穿给谁看啊?”
“你这个人真罗嗦,给你要不要啊,这么多废话!”
“要,要,谢谢,谢谢,太谢谢了。可是你怎么想到给我买内衣了,你不是,你不是喜欢我了吧?”我的样子有些犯贱,把脸杵在钟颐的面前,也不管她在开车。
钟颐也靠近脑袋,说:“是,早就喜欢了,都送内衣给你了还看不出来啊?其实我很想帮你的,看这戒指,我早憋着想要和你一对的了。可惜安大略省没有同性恋结婚的法律,和你结婚了也给不了你身份,所以,就只能送你个内衣内裤以减轻我的痛苦了。”
“哈,哈,我明白。不过这内衣内裤是不是那个SILK§SATIN什么五条内裤二十五块钱,BRA买二送一的促销啊? 我昨天睡你们家也没翻翻你的内衣,肯定有四条T-BACK的小内裤和两个D的胸围!”
钟颐朝我扬了扬头,眼睛却心虚的看着右前方:“是又怎么样,你要不要吧!嫌不好还给我,我缺!”
“要,要。塞棉花我也要。”
“你******怎么这么惨!唷,是不是我说得太粗了?”
“有点儿,上次我打电话给我一上海的女朋友,不小心漏出这个词,把人家吓得。知道吗,她说上海的酒吧开到两点就没人了,也没人跟酒吧里一打一打的喝酒,一般喝饮料,更没人喝醉的。哪跟这儿似的,三点关门了都是人懒死不肯走的,一人不下一打的不许回家,不醉酒不能开车。她说上海的DISCO也是两点就关门的,没什么RAVE的东西。两点就关门?咱们这儿好像两点才进去的。我又问现在上海流行什么,我的意思是流行玩什么,她告诉我说是打羽毛球。到了星期天不预定没场地。呵,呵,全民健身。”
“也是,早睡早起身体好呗。”
“是,我对这种生活方式没意见,而且这么久没回去,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上海不会差的,你看我在多伦多买礼物回去都不知道买什么,怕被人笑话。拿着多伦多买的宝送给人家当破烂。我真不知道买什么了,全都是MADE IN CHINA的,要买加拿大的本土产品,只有去机场了。”
“悬,估计机场也被MADE IN CHINA了。”
我的确感到礼物买得有些尴尬,上个星期和钟颐四处逛街,不知买什么好。我的经济基础还不太适合买大名牌,而且这里的大名牌做得还没有上海的那些假冒伪劣的假货来得理直气壮,我也怕受礼的怀疑这些加拿大买的是假货,有费力不讨好的可能。我挑了些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礼盒问钟颐这个送人好不好,她连声说好,好,好得很。我又问为什么好,她无奈的说因为上海没有巧克力所以那可不是送得恰到好处吗。我不服说上海有的是巧克力,她就接我的话茬说那买还有什么意思,真是个大笨蛋。最后两个人看来看去,什么都没买。

车开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开的海鲜酒家,时间还早,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进来,惹来企抬们紧跟的眼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靓女啊!”钟颐斜眼瞟了那侍应,傲慢的说。
“我看不像是看咱们两靓女的。你想想,这么早,应该是一男一女才对啊。要不是玩了一晚上,过来吃完回家睡觉的,要不是刚做完,过来吃完就拜拜的。你说咱们两个女的,可不是奇怪吗。”
“看你分析得挺细致的啊,这么了解咱们俩这个,这个不正常的心理。”
“你有病,这个心理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是,咱俩都有病,呵,呵。”
早茶的点心才一元钱一份,我们俩点了十多个也不过才十多块钱,但实在是消灭不了三分之一,剩下一大桌。钟颐叫来企抬给了两个外卖的盒子,把东西都打包了,递给了我。“拿着上飞机吃吧,飞机上的东西难吃死了。”
“不要了,你留着自个吃吧,当点心吃吧。”
我们俩谁都不要,钟颐耸了耸肩,把外卖盒放在了车上。天已经大亮了,路上车开始多了,整个城市都醒了过来。钟颐打开车门,我问道:“哎,你能开HIGHWAY吗,认路吗?”
钟颐有些呆滞的摇了摇头,表示会开HIGHWAY,但不认路。
“我开了,你一路记着,回来的时候就方便了。”我这么说着,我们俩就互换了位置上路了。
“知道吗,其实开高速看路牌特简单,你就一路看那个飞机的标志,尽量不开EXPRESS WAY就可以了。我以前也不会开,但后来黑色和我这么说我就这么做,简单得很。”
“和他还联系吗?”
“联系。我们前两天还打电话,他说我回来后就打个电话给他,人家还惦记着教他国语呢。而且他叫我告诉他上海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软件行业好不好,他说有可能的话打算明年去上海玩玩看看。你说我怎么会知道软件行业,我又不搞软件。不过不懂那可不也要为他调查调查吗,他布置的功课比老师的作业还重要,不敢怠慢。这次回去我得多拍些照片了。”
“看你那个样,还这么巴结着他,追着他啊。都大半年了,经过这么多事,这么多男人了,还喜欢他啊?”
“不是,我觉得现在不是了。你知道吗,他老是说他是MADE IN CANADA的,那我可不是得说我是MADE IN CHINA的吗。他老是说中国怎么怎么的,其实这些是事实,我粉饰也没用,没必要说是因为什么‘爱国热情’和人家较劲儿。但我觉得要让他尊重我就要让他知道我回去的地方有多好,他学国语不是想有多一条路发展吗,他不是有考虑过到上海去发展吗,他不是也看到了上海或者中国的吸引力吗?有本事就别找我学国语,我就是要他有一天心甘情愿的求着我马不停蹄的学国语,求着去上海发展。那我可不得把他给的功课好好完成吗!”
钟颐靠在椅背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嗯,是个爱国的好孩子,看看我还在这儿坐移民牢,拿公民,形象有点儿渺小了。要不我以后开个什么国语、北京话普及班什么的?”
“随便你,反正别教人家什么‘操你妈的’、‘傻逼’这类的脏话就可以了。”
“呵,呵,悬,一般人学话最先学的就是脏话你不知道吗?你教黑色脏话了吗?”
“不用教。有一次我坐在他车上和人家打电话,就说了那么一句脏话他就给学去了。快着呢,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钟颐大笑,把深陷的身体提了提起来,问:“他学会什么脏话了?”
“‘操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炒你’。我连忙给他纠正,说‘炒你’是FIRE YOU的意思,您不是老板,不能随便这么说。你要这么和老板这么说了,那老板就真的‘炒你’了。”
“哈,哈,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逗啊。”
“他不是小孩儿,真的。也许喜欢他是错觉,但我崇拜他是真的,我一直把他当我的偶像看。加拿大赋予他的那些气质,我很羡慕,很妒嫉,很想和他一样。并且他二十多岁就一个人出来生活,自给自足,起码这一点就是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
“这儿是西方,老外谁不是这样生活的,成年了爸妈就不管了。这很正常!”
“是很正常,可惜我就做不到,我现在是我爸妈的负担,但我爸妈继续给我钱也成了我的负担。我心里老是想着这个那个的,总觉得有被块石头压着,如果我可以像他这样生活,那我就没有负担了。”
“别老想这些了,你爸妈给你出国就预备好了这几年钱的事儿了。你走的路和他不一样,你得拿自己和别的留学生比,你甚至不能和我这种特殊情况比。”钟颐这么说着,连忙推我的手臂说:“喂,喂,喂,你换线不看盲点的啊?”
“看,怎么不看,不是有后镜吗,我一直盯着呢,后面没车。”
“看你开车真害怕,你小心一点!”
“你怎么这么罗嗦!”
钟颐的车是跑车型,踩油门车就直往前蹿,速度上得快极了。我打灯、换线,猛踩了一下油门超过了前面的一辆巨大的货车,稳稳的开在了它的前面。我斜眼问钟颐“怎么样,还行吧?信我啦!”
“信,信,信,跟上海你开车吗?”
“我想不会开吧,跟上海我都乱穿马路,那你还能保证别人不乱穿马路?我害怕压着人了。”
“怎么你乱穿马路就代表别人也乱穿马路啊,不能人都和你觉悟那么低吧?”
“废话,我说的是以前。我现在能乱穿马路吗,一来给加拿大教育的,二来亲身体会到了一个司机的苦衷。但我现在不乱穿马路不代表别人不乱穿马路啊,所以结果就是不会回上海开车。可是,你知道吗,我老想着如果能车一下小花猫那有多好,如果他看到我会开车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想看到他那种特别自豪,特别稀奇,特别欣赏的样子,就和我爸妈的反应一样。我甚至想教他开车。”
“哎哟,你教他?他要是学不会还不被你打死了,估计中途就退学了。”
“哎,怎么你的反应和他的反应一样,我没那么恶吧!”
“看看,群众的意见,你就是那么恶了。”
我想了想,问钟颐:“你说,我回去了怎么和他说呢?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现在我们。他也有女朋友,我嘴硬但其实是很想见到他的,怎么和他说呢?上次就要说了,电话就断了,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你就回上海,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够了,就打个电话给他,说‘喂,我回来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他肯定屁癫屁癫的就过来找你了。知道什么叫‘酷’一点儿吗?男人都贱着呢,你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死缠懒打的。”
“你说他不会不理我吧,莫名其妙的接了这个电话,心说‘神经病,谁******有空找你’,然后下班和他女朋友玩去了。”
“不可能,他要是不过来找你,我把头磕下来。你放心了,他不会的。他不是电话里还说‘在上海等你’吗?”
“谁知道。”我摇了摇头,继续飞速在的高速上,摇上了车窗,把猛烈的风关在了车外。
“反正我觉得是这样。但是我告诉你,像你小花猫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是很认真的。他现在既然有了女朋友,他一定对人家也是认真的。你别指望他还像以前那样天天陪你—”
“我就要他天天陪我,我不管。就一个月怎么了,演戏也不过就演一个月而已!”
“你错了,他肯定不会的。我觉得他顶多就是和你见个几面的,你要和他上床他肯定也会,男人没一个会对主动的女的说‘不’的。但你别指望他还和从前你们俩还在一起时候时那么好,天天跟你在一起,天天候着你。很有可能才和你在一起他女朋友电话就响了,然后人家就心不在焉的,说走就走了。你说要是还是和你们从前那样,那他现在的女朋友怎么办?再说人家现在两个人在一块儿,都在上海,有长远发展。你和他一个加拿大,一个上海有什么希望啊?人不是傻子,他再爱你也耗不起时间的---”
“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也得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懂吗?而且你要明白,现在是因为你在加拿大还没找到真心喜欢的,心还是空荡荡的,那可不是要把希望暂时都全寄托在他身上吗。等你找到了喜欢的人,在加拿大一起生活,你很快就会把他给忘了的。到那时你就会想,他有什么呀!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个曾经度过一段时间的一个人而已。一辈子太长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你别说了好吗,别在我回去之前再打击我的信心了!”
“你的什么信心啊?要把他抢回来的信心吗?”
“是又怎么样,我愿意,我高兴!”
“你这样不会开心的,你不听我的话就算了。但我肯定这样没用的,只会让事情更糟!”
“这样说你开心吗?我现在心里不舒服你开心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就算是一败涂地了,我愿赌服输!”
“随便你!”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我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完全失控了,就好像本来开得好好的车,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撞上了。也许就是那么一根头发丝的差距,就让一切撞在了一起,撞得稀巴烂。
没有人说话的车开得有些慢,我看到了TERMINAL的标志,踩了踩油门,加速往前。我对钟颐说:“记住了,待会儿 从TERMINAL 2离开,上HWY401 EAST。”
“行,知道了。抽烟吗?”她说着递给我一支烟,我点了点头。

我准备拿下行李,钟颐却拦住了我。“歇会儿呗,开了那么久的车,你不累吗?”
“还行吧,我想先CHECK-IN了。”
“干嘛,时间还早呢。那么想早点离开我?”
我们俩对视了几秒钟,我放下了手,低下头说:“没有,当然没有。”
“在外面坐坐呗,我现在感觉还没吃饱,不如咱俩儿把点心都吃了吧。要是放在我车上我肯定忘了拿,过一个星期还在那儿,都臭了。”
“呵,还记得那一盒‘鱼香茄子’吗?”
“是啊,我说的就是那个‘鱼香茄子’。”
我们俩坐在机场外面的长凳上,打开已经变冷了的点心。钟颐缩着头颈连打了两个寒战,样子看上去很冷。我说:“咱们进去吧,这么冷。”
“那这点心?”
“要它干嘛?我保管你根本吃不下,你那小胃塞个包子就涨死了!”
“呵,呵,我倒想塞个包子,不过这儿没包子、大饼给塞。你回上海带几个馒头大饼什么的给我解解馋?”
我“噗嗤”的笑了出来,和钟颐一股脑的把盒子连同塑料袋全扔进了垃圾筒。我说:“走,进去喝杯咖啡。”
我推着大行李箱,钟颐推我那个小的行李箱进了候机厅。和上次送走伊藤的时间和情景差不多,队伍排得不见首不见尾。我和钟颐并排站着,我喝大杯的咖啡她喝小杯的咖啡。
“HEY,NICE LADIES, PLEASE GIVE ME A WAY。”一个白人老头推着行李想从队伍中穿过去,非常的礼貌。钟颐躲闪不及,有些趔趄,我连忙在旁边用手臂环住她,让老头通过。老头不住的看着我们俩,扬了扬眉毛,还在说:“THANKS,NICE LADIES!”
“你说他不会以为咱们是同性恋吧?”
“以为就以为呗,我挺习惯现在的生活的。咱们每天打电话,每天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事在一起商量,笑话别人,换着衣服穿。挺好的啊!”
“是啊,挺好的。你说和你在一起也不用想你在琢磨什么,不用陪笑,不用陪睡,不用要什么开不了口。哎哟,说说又烦那些男人了。”
“你会想我吗?”
“怎么不想!圣诞节是大节日,人家都家庭团聚热热闹闹的,你也回上海家庭团聚了。我一个人跟这儿可不是孤---独-----吗!”
“知道你这个‘孤独’的腔调像你说什么话的腔调吗?”
“是那个‘TRUE LOVE’吧?”
“是,是。”
“唉,想你啊,羡慕你啊,我会打电话给你的。”钟颐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上去楚楚动人。
“圣诞节出去和别人玩呗,那么多男人追你。”
“唉呀,算了吧,一个个来得去得比开的车还快。”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挺对的。”
“什么话?”
“刚才说小花猫的话,‘一辈子太长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认同,认同。”
“是吗,随便说的。嘿,嘿,不好意思,别铭记在心,怪难为情的。”
“可是,我觉得有些东西是不会过去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钟颐看了看我,今天她没穿厚底鞋,虽然矮了我一大截,但她依然是我心目中的美女。很少有女人让我心甘情愿的承认是个经得起我看的美女。很多人一眼看上去不错,但渐渐的就淡漠了,忘记了。可是钟颐却让我越看越肯定这个观点,她的确很漂亮。
“知道吗,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好看。还奇怪怎么那么多男的追你,我觉得你根本没我好看。”
“是,是,看看我的眼袋,都能搁零钱了。”
“可是后来慢慢的就觉得你好看了,觉得的确值得那么多男人追你,在长相这方面我甘拜下风。我觉得这个变化是因为我们俩是朋友了,才会这样。我的意思是,虽然不能套用男女谈恋爱说的什么‘因为爱你,所以觉得你美丽’,但似乎是这个原因,让我觉得你很不错。也许是北京人说的北京话,和说相声似的,有魅力。我得承认和你这两年,我说的话完全被你同化了。我比以前更加能喋喋不休了,有时候看着对面的人没词儿或者说废话的时候,我就特别得意。他们做不到像我们这样说双方都要听的话。”
“是啊,可是别看我嘴贫,我也就和你话多,遇上别人,我就哑巴了,根本就不愿意开口。人和人的关系是不一样,咱们俩也许是缘分。别以为整天就是我在出主意,我有主意。要是你不在身边,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没依靠了。”
钟颐很少向我表达她对我的感觉,她是个不爱表达积极肉麻的感情的人。大多数时间我们谈论别人,大多数情况都是嬉笑大骂那些男人。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的震了一下。我说:“喜欢我这个上海人吧!”
“喜欢,你不像上海人,而且我觉得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是上海人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你的,其实很多时候接触人的时候大家都搞错顺序了。先把他看成什么地方人然后才意识到他人本身。也不是每个上海人都那么讨厌,你不是也认识小花猫吗,你也知道我爸妈。还有我在上海的那些朋友,其实他们都挺好的。谁知道,我也不知我该说什么。我也讨厌上海人的那些小习气,我有个同学在这里都嫁了个年薪十万的老公了,居然还为个破充电器和我翻脸,我真是特别瞧不起这样的人。很遗憾她又是个上海人,但如果她是个北京人我也一样厌恶。但我始终觉得在上海的那些上海人都挺好的,你应该有机会和我回上海看看。”
“是,我知道,哪儿都有好人和坏人。北京不也有那些不好的人吗,没准儿还多着呢。出国了人就现实了,可能上海人出国后把这种现实全都带上了。钱就要一分分的用,自己的利益就是不能受损。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你不是这样,你的小花猫不是这样,好多人不是这样。我也知道还有些人是因为妒嫉上海人比较能干,还记得COFFEE TIME那个‘刘姐’吗?”
“记得,记得。那个傻逼娘门儿,白用了我一个星期,然后说是因为我是上海人就不要了。其实我觉得我干得比你好啊!”
“是,她不就是有病吗。”
“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咱们在加拿大的第一个冬天吧。”
“是啊,可不是那会儿认识那小孩儿结婚的吗。时间太快了,现在让我想像去COFFEE TIME蹲地,还被刘姐欺负,被她老公占便宜,都没法想了!”
“如果真这样,真又遇到这两个疯子,你现在会怎么办?”
“我去******,她老公敢碰我一下我就报警。还有,他们没有烟牌还在卖烟,我随时告他们他们随时就得关门。人被人欺负其实不是因为人老实,是因为他不知道其中的规则。你说刚来加拿大的时候我被人欺骗感情,还有借钱给那个什么人,撞车了赔钱,都是因为我不懂其中的道理,现在,哼,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了。”
“你也好,乖乖的在这儿坐移民牢吧。至少加拿大也算是你的家,很快你就是加拿大人了。回北京就该拿蓝色的加拿大护照了,当海外华人处理了。”
“咳,就那样,我现在这样只能说是幸运。不是遇到我老公那小孩儿,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又不可能像你这样读大学读得挺好的,也没你这么独立。你有没有发觉我在加拿大的这两年,我没离开过男人,都有男人照顾着我。这点我知道是不太好,女人不独立,就完了。”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不是独立了吗。开你的破车,读你的COLLEGE,毕业在望了,已经很有进步了。我喜欢现在的你,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而且关键是我们俩是两个主角去谈论那些男人,而不是说你和你的男朋友是主角来谈论我或者我和我的男朋友是主角来谈论你。知道吗,我得告诉你,我当时特别不满意你和路易天天缠在一起,我特别讨厌路易那个样子,每天给你打个电话都要抢时间,不是你和路易在吃饭出不来,就是你和路易在外面不知干什么出不来。可是这样不是说我不想你找男朋友,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把我放在第一位有些怪异了,但我希望我不是你有事才想起来的人就好。”
“我明白,明白。和路易天天缠着不是还是分手了,原本放在他身上的希望都是泡沫。人只能靠自己,靠男人是最不可靠的。而且我觉得我实在是没法和钱睡觉,睡不着,太大铜臭味了。看夏天过完了,和你在一起怎么会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可早去早回,别在飞机上认识了别的女孩一路聊天,我妒嫉。”
“你怎么现在像个小孩儿,这么说。随便是谁,男人女人,我都会告诉你,让你也认识。 对了,我刚才问你‘有些事情是不会过的’,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
“是说咱俩吧?”
“是其中之一,我刚才突然想到很多东西。上海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家,还有我爸妈在上海。如果我只是因为和小花猫的故事结束了就否认我的出生地,这对我的家庭也太不公平的。出来这么久,也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全告诉我爸妈了,我爸妈也不是照单全收吗,还是一样的关心我,还是不断的寄钱给我这个大废物。”
“谁说你是废物了,爸妈都是这样,谁叫他们是你的爸妈呢。就是你多失败他们还是当你是他们的小孩,可是孩子就不一定了,老嫌投错胎了是吧。”
“你有没有嫌投错胎过?”
钟颐想了想,说:“有过,尤其是出国看到有些小孩儿们他们家里那么有钱,把钱当废纸用,什么也不在乎时。可是结果是我还是没嫌投错胎。有一个或长或短的时间有犹豫过,埋怨过,但结果是我不嫌。年龄越来越大了,我就越不嫌了,觉得我爸妈挺好的,下辈子还做他们的小孩儿。”
“你爸妈听你这么说一定会感动得哭的,他们什么都不要,光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了。反正这次回去也不一定能和小花猫天天出去玩了,还和从前那样排练,开PARTY什么的了。我就想天天跟家烧饭,洗碗,伺候伺候我爸妈。哎,说真的,我真是很久没吃米饭了,我出来多久就有多久没和几个人围在一个饭桌边吃饭了。我没想过以前这么烦的事现在想得要命,看加拿大把我教育得!”
“咱们都长大了呗!”钟颐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好好回去玩吧,记得给我买上海的那些小玩艺,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去上海看看玩玩。”
“一定要去,知道吗,伊藤也想去上海看看。和日本人说北京也许还没那么普及,但说上海,十个八个都知道。”
“那可不,‘北京人在纽约’,‘上海人在东京’。见到伊藤,准备和他怎么样呢?”
“能遇到个这么好的人还喜欢我,挺不容易的。不过,我没想过和他以后能有什么。我不可能呆在日本,没什么理由可以呆在日本,他还没强大到可以成为一个理由让我呆在日本。而且,我的日文不好,这太糟糕了,我最忌讳在一个语言不通的环境。知道吗,他向我求过婚,在离开加拿大的时候,还有在写给我的EMAIL里,打电话时。你说他是不是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多点儿就好了。”
“我当时突然觉得这个好像是个一千五百万的六四九头奖,怎么可能会给我拿到?而且拿到了这个大奖,还要交一半的税,还要宴请所有亲朋好友,救济的救济,请客的请客,借钱的借钱,讹钱的讹钱,一团乱七八糟下来,我浪费了时间却什么也没得到。为了拿这个大奖,我付出的更多,而且是毫无意义的付出。你明白我什么意识吗?”
“明白,不想和他在日本呆着是吧,他多爱你也不去日本。”
“是,除了日本,上海和加拿大都可以。知道他在走之前和我说什么,他说如果我不想去日本和他生活,他会努力到上海发展。他们公司也许会设立个上海分公司什么的,他说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到了上海而我还没结婚,那还娶我,是不是挺像小说那样浪漫的?”
“有点儿,他有那么执着吗?”
“当然没有了。连小花猫都没有那么执着,我也没有这么执着,我不希望他有这么执着,如果他真的这么执着的话。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人就是为着个劲儿、一口气,而不是为了一种理性的考虑。有人愿意一厢情愿的付出,有人愿意四平八稳的收获,有人这两样都要,有人这两样都不要。没有什么绝对答案,只要心里满足,人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谁知道。”
“有这么个朋友在日本也挺好的,给你个不同的视野看世界。你就顺其自然吧,也许很有可能他们公司就在上海开个分公司什么的,他们公司不也在加拿大开过分公司吗,然后没准儿你就和他在上海结婚了。”
我摇了摇头,说:“有这个想法就够让人高兴的了,让伊藤移民到上海来,呵呵。”
长长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到了头,我和钟颐推着行李继续往前蠕动。我打开护照,把二十岁的照片给她看,问道:“样子傻不傻?”
“还行,不过怎么觉得你现在看上去反而年轻些。那时候怎么还老些,把头发盘上去的。”
“你没看见职业那栏上是‘职员’吗,上班呢,想要故做成熟。穿套裙盘头发,很多人说看上去像结过婚生过孩子,太惨了。”
“我就更惨了,职业那栏是‘无业人员’。高中毕业就以‘无业人员’申请出国留学,至今也没上过班,从来也没有‘朝九晚五’过。”
“你喜欢‘朝九晚五’吗?”
“那没有这样生活过可不是想吗,去OFFICE正正经经的做一份工,人工少点儿就少点儿,在加拿大只要肯干,死不了,照样供房供车,有什么不好啊。”
“我曾经很痛恨‘朝九晚五’的生活,所以那时候才选择出国的,想像什么什么加拿大自由奋斗的生活,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我老是记得黑色他弟弟和我说的一句特逗的话:‘I’M SCHOOLESS, JOBLESS,HOPELESS’,我觉得现在有些这个感觉。JOBLESS了,生活很不稳定,所以现在特别渴望回到‘朝九晚五’的那种生活,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自个养活自个。现在都应该是我给我爸妈钱的时候了,但我还在要钱,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咳,急什么,你才二十二,算三十岁是DEADLINE,你不还有八年吗!抗战这么艰巨的事儿不也打了八年吗,何况你的情况没有抗战那么艰巨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当然没有那么艰巨。我爸妈给我时间,没逼我一定要在什么时候就干什么事儿。他们也没让我一定要留在加拿大,读完书可以留在加拿大就留在加拿大,不行就回上海。你也知道我这个专业,在加拿大没戏,还得回上海发展。我在网上看到,说‘传媒行业是中国入WTO后最后一块可以赚钱的肥肉’,怎么办呢,回上海吃肥肉呗。”
“还是想回上海?”
“不知道,但起码想到回上海也是一条出路,而且还是一条光明大道,心里的压力就小一点了 。你也许体会不到我的这个感觉,但在一切都没有落定之前,这样想是很安慰自己的。”
“我明白,怎么不明白。除了我有了个移民身份外,我还有什么和你不同的呢。当然,我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我想我也没那个能力,但我也想过回北京。北京怎么着也是我家,我说北京话,大家在那儿都说北京话,我知道哪条路往哪走,买什么东西去哪儿。跟自个的地方呆着心里踏实,知道该做什么呗。希望入WTO后中国发展好些了,回去看看呗。”
CHECK-IN柜台的一个金发女人向我叫了句“NEXT, PLEASE”,我连忙拿着护照和机票递上去。她给我CHECK-IN完了,例行公事但严肃的问了句行李里有没有什么危险品携带,我说没有。
钟颐在一旁笑着说:“看九一一把北美给吓得!我妈本来是要去纽约和加州开会的,但一会儿又是九一一,一会儿又是炭疽菌,这不又掉了架飞机在纽约,把我妈也吓得,不敢去了。”
“人人都说现在纽约是最危险的城市,你知道在说这话的同时,还有句什么话吗?”
“什么话?”
“网上看到的,说‘上海是最安全的城市’,因为开APEC会议。”
“是啊,现在上海牛了,都成‘最安全的城市’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上海看看!”
“是,和我一块儿回去。”
“当然,不是说了我还要靠着你的吗。以后你去那儿,我跟你去哪儿,做你的小跟班,小秘书。我信你能成功!”

CHECK-IN完了,时间紧迫,我不得不走了。我和钟颐离开队伍,走到一个角落。
“记得给我打电话!”
“记得,记得,不是把电话卡都给我买好了吗!”
“别告诉我你在我走的这一个月就找到新的男朋友,又和人家纠缠在一起了不认识我了。”
“肯定有新的男朋友,挡都档不住。但是男人对咱们俩的关系有影响吗?这个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们俩都止不住笑了出来,我看了看表,对钟颐说:“GIVE ME A HUG!”
她走上前和我拥抱在一起,纤细的身体,柔软的头发,均匀的呼吸。我从没有和一个女人这样清醒的拥抱在一起。我什么都没想,既没想过即将分别也没想过很快就重逢。我们俩的关系不需要加上时间、地域或者男人的限制,一切都很稳定,就像这个拥抱一样 。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完)

TO BECKY: FOR THE LOVE MEMORY WE HAD IN THE SUMMER OF 2001. JO

土豆泥 发表于 2004-2-13 01:16:07

写得太啰素了~~

huakaihualuo 发表于 2004-2-13 15:06:31

完了。。。还没会过神呢
最喜欢主人公跟小花猫和跟黑色的两章,够淋漓尽致,够味儿。。。
跟伊藤的好像因为对日本人把握不大,是没敢写到位还是还有下文?
主人公非常可爱,敢爱敢恨,一笔带过的花边故事少一点儿就更好了
看的很过瘾!!谢谢作者!!

纵横四海 发表于 2004-2-26 01:20:56

写的不错,先顶一下先,免的再看时找不到!

SUNNY0506 发表于 2004-3-4 00:49:22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蓝色小熊 发表于 2004-3-23 11:58:52

写的真好!看了三天,有些情节感动的 一塌糊涂的! :smile:

加州梦 发表于 2004-3-26 02:02:52

刚发现这篇小说,真棒.很真实.喜欢~~~

教父 发表于 2004-5-24 16:10:17

在生活和学习的压力中寻求一种平衡,一条出路. 一颗颗渴望被温暖的心在寒冷的加国搜索着自己的太阳. 以后会回味起来, 必会为自己的那段苦涩的经历而感慨万分--"人不痴狂惘少年!"
但是必须提醒一句: 对留学生来说, 身体健康第一, 学习是很重要的,毕竟家里和自己都很不容易,虽然有时候生活很压抑, 但尽量找些健康的方式来发泄, 比如运动等.

祝大家前程似锦, 万事如意.

缺水的鱼 发表于 2005-1-6 13:08:13

我很喜欢你!

写的很好,我很喜欢!很有共鸣!希望可以做朋友!望恢复!

real1314 发表于 2005-4-13 02:49:30

呵呵 在多伦多混大家都不容易 阿paul的长相是不招人代见
但是人家长得困难 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他妈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处乱搞的确是他的毛病,不过就他的文化水平混到现在这副德性也算不错了毕竟人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前年sars弄得他的小餐馆差点赔个低掉也算是他对911幸灾乐祸的报应吧 前段时间几家按摩院封的封抢的抢 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P 不知道阿paul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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