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从来就没救世主 于 2010-7-22 14:01 编辑
---读《河湟有感》
晚唐诗人司空图(837——908年)生逢乱世,相继发生的黄巢起义和朱温篡位彻底粉碎了他效忠唐朝的美梦。虽然清人王士祯称“唐末人品,以司空图表圣为第一”,但毕其人生,他在政治上也没有什么作为,倒是留下了许多“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慨叹。《河湟有感》就是他此时心灵的写照: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萧关”曾是唐人引以为荣的地名,它位于宁夏固原东南,盛唐诗人王维在《使至塞上》中写道:“萧关选候骑,都护在燕然。”壮阔的视野,博大的胸怀,强烈的自豪感跃然纸上。那时大唐的疆域远在幕北,萧关乃是后方大本营。可安史之乱后,吐蕃一武力强行占领统治了这一地区。原本富庶的河湟地区,也就是河西、陇右之地(今甘肃、青海两省黄河以西)沦于吐蕃的铁蹄之下,“华人百万皆陷于吐蕃” 。黄河、湟水,阻断了那一地域汉人与故园的联系,这一断就达百年之久。此时,大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雄风,任凭春风年年不过河湟。这一切怎能不让感伤呢?
经过一百余年,河西、陇右之地的唐人与吐蕃人杂居,外表已与后者无异。唐人的孩子学的都是吐蕃语言,早就忘却了自己的母语,汉族的观念已很淡薄,更无对唐王朝的效忠之心,反将唐人当仇人,用吐蕃语来骂自己的同胞。司空图路过此地,看到“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眼见沦陷区的同胞变友为敌,痛苦绝望之情可想而知。
这首诗上两句写全景,下两句作特写,不避重字而刻意重复,两“汉”相对,两“儿”相应,耐人寻味。少年不知愁滋味,忍能对面为盗贼!
还原历史的真相,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唐盛世”。唐朝是乱世,古来少有的乱世!
说到“盛世”,还得追溯到儒家。太平盛世是儒家的理想社会。尧、舜、禹是它的典范。
儒学大师董仲舒认为,在太平盛世,天地仁和,统治者行王道,不行霸道,即实行仁政、德治,按照周礼等级制度治理天下。
公羊学家认为,人类历史从无序走向有序,由乱世迈进盛世,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必须依次经过“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三个阶段。这就是公羊学的“三世说”。“太平世”是由“据乱世”、“升平世”演进而来的。
“三世说”是一种历史信仰。在极度黑暗时代,残暴不仁的吸血鬼世代“接班”垄断既得利益,弱势群体永世做奴隶。在那时的现实生活中,即使有侠客报仇,人们仍然焦虑、痛苦看不到任何希望,心灵绝望不堪,活着不如死去。在唐朝,李白就梦想做一名侠客,“解放”唐朝人民。
为了给黑暗痛苦时代的人们指出光明,带来心灵上的慰藉,公羊学家提出了“三世说”,并标榜将来会有一个“太平盛世”。它告诉世人,只要不放弃道德努力,最终可以达到理想的社会。
公羊学家认为,“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是三种不同社会,应当实行三种不同制度,所以必须不断革命。它的演进是道德的演进。“据乱世”,是血腥屠杀、卑鄙无耻、极度黑暗的恐怖时代;“升平世”,是世人开始有礼法可依的时代;“太平世”,是王道大同时代,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人类道德普通提高,个个为尧舜,崇尚仁义与良知,平等对待一切人类。
在近代,康有为撰有《大同书》,即依据“三世说”和西方“自由王国”理想,为中国人及外国人设计了一种“太平盛世”。即使当今社会的李银河,还比不上一百年前的康有为。康有为鼓吹“婚姻自由”,人人平等,个个可以“换偶”,“同居”长的只能一年,短的必须满一个月,美满的也可以续约。(见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康有为《大同书》)
在今天,我们认为,一切以人为本,评价“盛世”的标准应为“民生”。只有老百姓说是“盛世”,才能算数。一切以“民生”为中心,凡是不计“民生”的,都不是“盛世”。
所以,我们认为,唐朝不是“太平世”,也不是“升平世”,而是“据乱世”,即极度黑暗、卑鄙无耻、屠杀抢劫的时代。从李白梦想做侠客一事看来,唐朝人确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惜没有人去“解放”他们。
唐朝无“道”,“道”既不在江湖,也不在庙堂。唐朝人崇尚无耻,看谁更狠毒,看谁会抢劫,以效率优先,不顾公平,良知淹没,正气不昌。 因此,韩愈拨乱反正,要“原道”,抬举孟子,标榜良知良能,提倡“文以载道”。
一
唐朝是人间地狱,但没有救世主去“解放”唐朝人民。
据《唐会要》记载,武则天时,700年七月,天官侍郎(原称吏部,负责选拔官吏)顾琮见寺院墙上画有“人间地狱”,他指着壁画对同事说:“我们也是最痛苦的,为什么不把天官选官画成地狱!”可见,唐朝不仅是百姓的地狱,还是官吏的地狱。
因为官贪税重,土地兼并严重,全国一半百姓被迫逃亡。残疾人免税,所以许多人纷纷自残肢体,美其名曰:“福手”、“福足”。人人都想健康长寿,可唐朝人偏偏喜欢当残疾人。估计,唐朝的残疾人非常多。
在关中,男丁害怕当兵,许多人采取烧、烫、烙、熨等手段,自成残疾,以逃避兵役。有的用麻染石蜡,缠绕手臂或大腿,点火烧成残疾,简直惨不忍睹。白居易有诗《新丰折臂翁》,讲述了唐玄宗时一农民捶成“福手”以保全“猪”命:
新丰老翁八十八,头鬓眉须皆似雪。玄孙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 问翁臂折来几年,兼问致折何因缘。翁云贯属新丰县,生逢圣代无征战。惯听梨园歌管声,不识旗枪与弓箭。
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万里云南行。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
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张弓簸旗俱不堪,从兹始免征云南。骨碎筋伤非不苦,且图拣退归乡土。臂折来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不然当时泸水头,身死魂飞骨不收。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上哭呦呦。
老人言,君听取。君不闻开元宰相宋开府,不赏边功防黩武。又不闻天宝宰相杨国忠,欲求恩幸立边功。边功未立生人怨,请问新丰折臂翁。
儒家标榜“孝”道,认为人的身体,受之于父母,不能有任何的损伤,应当“全归”于天。虽然唐朝人自残肢体,是大不孝,但他们能苟且偷生,还有机会梦见“太平盛世”!
唐玄宗手头紧,缺钱花,重用能人抓“创收”。他们个个擅长“勾剥”、“勾征”,即最大限度增加税收。皮日休在《橡媪叹》写道,贪官们欺压百姓,明明是一石谷,偏偏只量作五斗,“吃”掉百姓一半。这种情况,整个唐朝都一样。《橡媪叹》: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岗。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穟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馀,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官尺长,民尺短。一匹布本来只有四丈,官吏在征收布帛时,使用官尺衡量,百姓六、七丈布也只能算做一匹,要吃二、三丈的亏。
皇帝诈称减轻农民负担,免税一年,却又命令官吏照旧征税。唐太宗、唐玄宗常常玩这样的把戏。白居易《杜陵叟》一诗说: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馀。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百姓是“良民”,被迫卖田宅卖子女,仍然不能完税,只好借高利贷。王梵志诗说:“贷人五斗米,送还一石粟。”明知高利贷借不得,但为了救命,也只好借来下锅。
古代中国,农民逆来顺受,不管是阿鸡、阿狗当皇帝,还是阿猪、阿猫做县令,他们只知道有两件事:吃饭与交“公粮”。农民胆小怕事,做不了流氓,所以一般不敢造反。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子,虾子吃水草,水草吃泥土。也正是如此,农民世代“接班”吃泥巴。
唐朝有“和市”,名义上是公平交易,实际为合法抢劫。李世民时,“和市之物,不绝于乡闾。”各地都在合法抢劫老百姓。一次,韩琬说:“今和市颛刻薄,名为和而实夺之。”白居易有《卖炭翁》,虽然是记述中唐“宫市”强抢百姓,但其行为与唐初的“和市”无两样。 《卖炭翁》: [ 转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牛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千馀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官府雇佣百姓干活,开始则诈称付报酬,可等你完工后,官府分文不付。王梵志诗说:“工匠莫学巧,巧即他人使。身是自来奴,妻亦官人婢。夫婿暂时无,曳将仍被耻。未作道与钱,作了擘眼你。”女工被雇佣,还要被强奸。
在唐朝,奴婢是私有财产,可自由买卖。因此,许多不法分子掠卖人口牟利。
武则天时,作家郭元振出任四川梓州通泉尉时,“收容”了一千多良民,转卖作奴隶牟取暴利,以作为交友、行贿的费用。当地百姓被他搞怕了。
唐中宗时,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安定公主等人,无法无天,竞相派走狗守候在马路,看见行人就“收容”。外国僧人范慧,因向太平公主行性贿赂而走红,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收容”百姓。
官府每年要“和买”奴婢,名为“和买”,实则抢劫。富豪、地痞们怕亏本,无可奈何,就四处“收容”百姓,低价卖给官府。所以,许多自由民身份的百姓遭殃,一不小心被“收容”了。 [ 转自铁血社
统治者不以人为本,无视民生,遇到天灾,竟然慌称无灾,大灾反而有大丰收。 628年六月,首都闹旱灾、蝗灾。唐太宗抓了一只蝗虫吃掉,表示由他一人承担“天谴”。于是,官员们纷纷宣称蝗虫不为灾了,当年农业大丰收。 753年、754年,水灾、旱灾相继而来。唐玄宗担忧大雨淋伤庄稼,将来收不到税,杨国忠叫人采集好的禾苗,进献给唐玄宗,说:“雨虽多,不害稼也。”于是,杨国忠上书宣称农业喜获丰收。 875年秋,黄河流域,遮天蔽日的蝗群自东向西飞来,所过之处,好比日本鬼子进村,一片精光。首都地区的长官杨知至向皇帝报喜说,此次蝗灾遍及全国,但皇恩浩荡,蝗虫通人性,不吃首都的庄稼,个个朝荆棘自杀撞死了。于是,朝廷百官纷纷上表,互为庆贺。 804年春夏,关中大旱。首都地区的长官向唐德宗报告说:“虽然今年有旱灾,但是谷田都非常好。”秋收之后,百官汇报说,农业喜获丰收。 869年,中原大旱。百姓跑到衙门向陕州观察使崔荛诉说旱情。崔荛指着庭院中的一棵树说:“这棵树还有树叶,哪里有什么旱灾!” [ 转自铁血社区
唐高宗时,有人靠吃糟糠度日。唐玄宗时,有人吃泥土拌面饼。是什么“盛世”?
贫民喜欢多生儿女,“多子多福”,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可以卖掉儿女来避难。王梵志诗说:“富儿少男女,穷汉生一群。”又说:“钱少婢不嫁,财多奴共婚。各各服父祖,家家卖子孙。” 官吏贪婪,百姓不可活。《朝佥野载》说,皇室李熊为泽州都督,与前任都督尹某相比,他像白痴一样,贪婪无比。百姓创作民谣说:
前得尹佛子,后得王癞獭。判事驴咬瓜,唤人牛嚼沫。见钱满面喜,无襁(钱贯绳)从头喝。尝逢饿夜叉,百姓不可活。
在唐朝,纳税的尽是贫民。越纳税越穷,越穷越纳税。而既得利益集团免税。正如皇甫湜说的:“疆畛相接,半为豪家,流庸无依,率是编户。” 贫民求生不可,求死不得,生不如死,王梵志诗说: [ 转自铁血社
贫穷田舍汉,庵子真孤凄。两共前生种,今世作夫妻。妇即客舂捣,夫即客扶犁。黄昏到家里,无米复无柴。男女空饿肚,状似一食斋。里正追庸调,村头共相催。襆头巾子露,衫破肚皮开。体上无裈袴,足下复无鞋。丑妇来恶骂,啾唧搦头灰。里正被脚蹴,村头被拳搓。驱将见明府,打脊趁回来。租调无处出,还须里正赔。门前见债主,入户见贫妻。舍漏儿啼哭,重重逢苦灾。如此硬穷汉,村村一两枚。
男女有亦好,无时亦最精。儿在愁他役,又恐点着征。一则无租调,二则绝兵名。闭门无呼唤,耳裹挃星星。
生时同毡被,死则嫌尸妨。臭秽不中停,火急须埋葬。早死无差科,不愁怕里长。行行展脚卧,永绝呼征防。生促死路长,久住何益当。
奴人赐酒食,恩言出义气。无赖不与钱,蛆心打脊使。贫穷实可怜,饥寒肚露地。户役一概差,不办棒下死。宁可出头坐,谁肯被鞭耻。核为抛宅走,良由不得已。
穷人无钱无粮纳税,不但要被里正拳打脚踢,还要被木棒、马鞭暴打一顿。
王建《田家行》说: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繰车鸣。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不愿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元稹《田家行》说:
牛吒吒,田确确,旱块敲牛蹄趵趵。种得官仓珠颗穀,六十年来兵簇簇,日月食粮车辘辘。一日官军收海服,驱牛驾车食牛肉,归来收得牛两角。重铸耧犁作斥劚,姑舂妇担去轮官,输官不足归卖屋。愿官早胜雠早覆,农死有儿牛有犊,不遣官军粮不足。
百姓无钱无粮纳税,只好卖掉家产,可惜卖掉家产,还是不能完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