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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多伦多的墙--第二章 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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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显峰
时间:
2004-1-24 03:15
标题:
多伦多的墙--第二章 黑色
第二章:黑 色
“你疯了你!把什么事儿都跟人说!他又不是你的桌子底下的垃圾筒!”
“我不说出来我难受,我郁闷行不行! 我看到家里的四面墙壁就觉得它们都在向我靠近,待在这里我迟早被挤死的!你少跟我这么大声的说话,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唉!谁知道我一离开就有这么多事儿发生!你不该这样,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是挺独立的吗,主意又大又多,当初不是你帮着我,我怎么能逃回北京的。我,还来不及欣赏你就要重新打量你。你可别让我这样啊!”
“你离我远点,你别欣赏我。人家的事情我都做得好,我自己的事情就不会做。小花猫已经不理我了,我心里没包袱了。我现在痛快了。”
“算了,没小花猫起码还有我,你放心了,别烦了。再说你也没没小花猫啊,要不,人家怎么大老远的到北京托我带东西给你。我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
“和照片上一个样,但我真的看不出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你在这儿的事儿了。唉,没准儿你们还有戏,但有戏没戏又怎么样。现在没人看戏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别哭了,高兴点儿。”
“没事儿,没事儿的。你一回来我就高兴了,没不高兴。现在你怎么样,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 我单身了,恢复自由了,坐完牢了,出狱了,开始新生活了!”
钟颐恢复了单身,身边很快有了个开酒吧的香港男朋友,叫路易。她几时都可以有男朋友,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她看见了我满脸沮丧,眼睛看着地板的样子,说:“别这样了,老是闷在屋里。来不来“墙”?”
“‘墙’?”
“是啊,路易的酒吧。”
“去干什么?”
“去喝酒,去玩,去认识人呗。”
我点了点头。她走在前面,帮我推开了“墙”的玻璃门。我无处发泄自己的郁闷,除了在这里和成箱的啤酒。在这里人人都爱喝酒,没有性别,年龄和哪里人的区分。我欣然接受所有的东西,沉到了充满啤酒的游泳池的最下面,缓慢的眨着眼睛,听不清楚游泳的人们在这里面说话的声音,“嗡嗡嗡嗡”的感觉。
我乖乖的在家呆完了两个星期,一来是爸妈寄来支票的威涉力,二来考试期间没有办法。考完最后一门课,正好是周末,无论如何要去“墙”喝一杯。
钟颐九点过来了,一段时间没见了,看着她化过妆一张标准漂亮的脸,觉得似乎很久没见面了似的。我顺手拎过包就要和她走,她却拦住我。
“干嘛,不去吃饭吗?”我问
“出门也不化化妆,自己照照镜子,看你那个没精打采的脸。”
“懒得化了,谁看啊。”
“化了就有人看了,一定得有男朋友才打扮吗?别这么委屈自己啊,周末了,高兴点。”
我直接把已经附上薄薄一层灰的化妆包递给钟颐,把脸杵在她面前,说:“化吧。”
钟颐摇了摇头,把我的脸扭正,弯下腰开始打扮我。我闭上眼,觉得她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人又渴睡了。
“你在我脸上扫什么呢?”
“上腮红呢,添点血色。看你个脸,白得跟你们家墙壁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什么大病了。”
“是生病来着,脑子有病。”
“今儿是不是又要大喝一通了?”
“不知道,到时送我回家?”
“行。怎么,把你爸妈的话全给忘了?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带坏了。估计让你爸妈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恨我呢。‘我这边跟我女儿说得好好的,那边又被你带坏了’!”
“关你什么事,我自己愿意,你哪有本事把我带坏。”
“行,行。”
十点半到“墙”,似乎是早了点。路易说今天又爆棚,居然有四个生日PARTY。
“呵,又要呼呼的来一大帮靓仔了,只有他们喜欢到酒吧来过生日。”钟颐走到吧台里面,一边看着预定单,一边给我冲了杯冻柠茶。
“不错啊,现在像个老板娘了。”我趴在吧台上,看着忙碌的她和满脸笑容的路易。
“嗨,还不是那样。别羡慕我,找呗。”她又靠近我,小声的说:“找个比路易还好的人呗。在这里,没准儿中个头奖,呵,呵。”
“算了吧。”
我拿了冻柠茶,下了高凳,进去了厅里面听歌。SCARBOROUGH喝酒的地方几乎是清一色的香港人开的,充满了香港人的沙漠文化,商业歌曲,和南蛮的语言。客人几乎也是清一色的香港人,穿着打扮全都一个样。女孩小小的,衣服紧绷绷的,男人就染五颜六色的头发,效仿明星的穿着。如果不会说广东话,不会玩猜拳,不能一打一打爽气的喝酒,那么就很难在这里找到乐趣。我和钟颐在这方面学得颇快,没有我们一起过来的同学们过的那种欲言又止,关门疯狂上网的罐头生活,也没有某些新移民对香港文化在这里统治地位的抵触。我们混在大部分的客人中被同化了,主流文化不接受异端,那我们就不做异端。
我喜欢坐在厅里听DJ在没人唱歌时放的LMF、DJ TOMMY或者MP4的那些粗口歌。我没太在意歌词,而且广东话再露骨的脏话我也体会不到份量。我只是喜欢这些歌曲HARD CORD和HIP-HOP的新风格,这在香港商业化的乐坛简直是个奇迹,在“墙”也是个奇迹。自从小花猫的音乐倾向舞曲和流行之后,我就鼓励他听电子舞曲和DJ碎碟的歌,时时推荐些这里流行的歌曲。LMF的音乐有借鉴价值,真不知道上海人爱不爱听他们的歌。也许是有困难的,因为他们几乎不明白LMF在那里用南蛮语言骂的什么。等客人都陆陆续续的到了,LMF的歌就停止了,取而代之老是那几首点播率最高的歌曲。歌名当中有类似“痛”、“眼泪”“心碎”的字,歌曲往往都痛到骨子里,爱到毛孔里不能自拔。被迫听多了,我也会唱了,但总在期待下一首歌能够有所不同。也许过了十二点、一点,喝了些酒的人开始喜欢高声唱LMF的粗口歌,拿着话筒跟着歌词的颜色扫描在那儿骂,煞是好玩。
十一点,就不断的有成帮的人涌入。查ID,找位,把几个企抬忙得不亦乐乎。渐渐的房间里人满了,连厅里的人都满了。酒吧立刻喧哗了起来,烟雾缭绕。我和钟颐望着门口,看着是否是丹尼那帮老拍挡来了,这时门口又进来一群人。他们很醒目,是因为他们普通的穿着一点儿也不像这里的大部分人。全是男的,全是黑色简单的T恤和宽松牛仔裤,这样远远望过去好像是个帮派,气势汹汹的。
“哎,不是来搞事的吧,他们?”我问钟颐。
“我看不是,搞事儿的路易他们知道。看这样是CBC,小孩儿呢。”
我在心里笑了笑,钟颐爱叫那些但凡她觉得天真的人 “小孩儿”,不理那些人的年龄。我听惯了,也这么说。
“也是,和白人打扮差不多。但怎么都上下一身黑的,像个组织。”
“看他们拎着蛋糕呢,有人过生日。大概他们约好了这么穿,谁知道。”
企抬给他们带位,空余的只有我和钟颐旁边的一个大台,看样子我们有口福可以分到一块蛋糕了。我靠在沙发上,打量着帮人,从上到下挖掘他们和香港人的区别。其实在最基本的称谓上就已经泾渭分明了,他们叫出生在这里的华裔CBC(CHINESE BORN IN CANADA) ,但叫那些年幼时候过来的人FOB(FRESH OFF BOAT) 。这看上去有些歧视的嫌疑,但就是这种嫌疑让不愿意做FOB的人们越加想掩耳盗铃的像CBC,而让CBC们越加自豪自己的出身地,满脸不在乎的笑容。而我和钟颐两边都不算,我们是国际留学生。CBC们的父母和那些FOB的父母出自一处,讲一种语言。CBC们和FOB们放假都会回香港玩,还有什么?他们互相都可以用广东话交流,文化背景和根源是一样的,只是制造地不同而已。他们都是一样的,但他们和我们却显然不一样。我和钟颐还在刚认识的时候也觉得很不一样,尤其是她北京人散淡作风和我从上海带来的步步为营谨慎的生活态度格格不入。我讨厌她北京人的轻慢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也根本不想和我说话,说的就是那一句“上海人就那样!”。可是,很奇怪,我们不打不相识。我们都讲国语,钟颐标准幽默调侃的语言把我深深吸引了进去,也许还有其他更多的因素,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么,是否和那些少有文化共同语言的香港人,以及以他们为原型演变出来的又黄又白的CBC们,也就没有相吸引的可能性了呢,我在想。我一直想找出某种具体化的区别,CBC们和FOB们的,CBC和我们的。因为我显然是想往CBC这边靠近或者完全变成他们。讲流利的英文,穿宽松的衣服,也许还有那些NICE的举止和满不在乎的态度。我想要被加拿大的主流文化过滤,并不光被在加拿大香港人开的酒吧里的主流文化过滤。这么想着,在众多的黑衣人中,我选中了一个男孩,非常主观化的,全凭直觉和那根顽强负责一见钟情的神经,虽然我认为并没有一见钟情。那个男孩儿长得很匀称中等,不是高大威猛,也不是五短精瘦的身材。区别之一,身体形状更加接近白人,他们应该每星期都去健身房锻炼。这比起香港小孩儿们超薄型的身材以及普遍只比我高半个脑袋的高度要更加让我接受。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纯黑色,简直是超级的黑,和我没有染发前乌黑油亮的颜色一样的黑,甚至和我黑色的瞳孔一样的黑,黑得没有空间层次感,黑得一望无垠,这是区别之二,相互颠倒的颜色。他的皮肤白皙,嘴唇颜色鲜红而且牙齿洁白异常,不抽烟。区别之三,也许是区别之三,良好的生活习惯。他们其实就是白人,会讲有些走音的广东话,流利的英文,偏高大身型的香蕉仔,黄皮白芯。我还是继续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孩头发的颜色,和我红棕色的头发和钟颐暗紫色的头发相比,他的头发简直黑得地道。这似乎有些不协调,如果我们换过来倒有些道理。这黑色即使是在幽暗灯光摇晃的厅里面还是清楚得引我注目。他冲着他的朋友在讲话,用手梳了一下头发,短短的黑色顺着他的手理的方向倒了过去,随着他手的离开又恢复了凌乱的直立。黑色似乎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下闪着灵异的光线,我抿了一口酒,慢慢的眨了一下眼,但视线没有离开。
“你认识他们吗?”我手捂着嘴,靠在钟颐耳朵边上问道。
“不认识,没见过,好像是第一次来吧。”
“那个黑头发的挺靓的,你看到了吗?”
“哪个?黑乎乎的一片呢。”
“那个和人讲话的,短头发竖起来的。看到了吗,那个小眼睛,现在在笑的那个。”
“那个?靓吗?那么小的眼睛,看上去很普通啊,CBC都那样。这样的,墙每天多的是,你天天来就得了。”
“我好像第一次觉得有这么深黑的头发,我是说在加拿大。”
“小孩儿,有什么好的。你学校里没有吗?”钟颐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轻皱着眉头避开吐出的烟团,顺便也瞟了瞟那个男孩,完全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个我明白,钟颐经历无数,实在无暇顾及她嘴里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们。
“我学校?没觉着!倒是见着老多的那帮香港小孩儿。我觉得,不知为什么同样都是香港来的,我偏向于CBC。看到那帮香港人就联想到香港明星们,实在是徒有虚名,太空了。倒是CBC看上去自然多了,我就喜欢他们宽松的衣服和短头发。而且你不觉得神奇吗,他们和我们长得一样但他们根本实质上不同,讲流利的英文。”
钟颐看着我,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有些讽刺的笑我“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和我在这儿讲文化背景和人种了?”
“当然不是!”
“你说的那些是理由吗?多废话,你在这儿出生,你也讲流利的英文啊。他跟上海出生就讲流利的上海话了,这些都是天生的,没有什么好特别褒扬的。”
“可是为什么有些‘天生’就惹人喜欢,有些‘天生’就惹人讨厌?如果早些意识到‘天生’的性质,那就从小教育往招人喜欢的角度发展了!CBC招人喜欢不应该只是‘天生’的原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钟颐靠近我,狡诘的问我:“你该不是对那个小孩儿有意思了吧?没事儿,我帮你打听他的名字。找个CBC不错,起码锻炼英文,而且他们为人单纯,没那帮香港人转几个弯的肠子,没准儿是段TRUE LOVE。试试?”
我懒洋洋的摇了摇头。就算实质是诱人的,但形式着实令人沮丧,午夜喧闹昏暗的酒吧,酒精在弥漫,搭讪、问名字和交换电话号码,我不自信这个流程。我继续深陷在沙发里面,眼神在前方的MTV屏幕和那个黑色男孩之间转换,弹到他身上又弹到别处,绝没有粘住的成份在里面。那帮黑衣人们继续他们的谈笑,根本没有任何注意朝着我和钟颐这边。我低头看了会儿地板,随后抬头朝丹尼他们打招呼。
丹尼带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超短裙和高统靴,两腿修长的女孩。他们俩在门口和查ID的企抬纠缠了好一会儿,然后但见丹尼会心的拍了拍企抬的肩膀就把女孩带进来了。女孩颇有些委屈的跟在丹尼身后走近了我们,可爱兮兮的努着嘴,即使是昏暗的灯光下还是看得清楚女孩相当不错的长相,和在墙里的香港女孩或者当地女孩很像,很招人的眼神。
丹尼忙不迭向我们介绍这个女孩,叫可可,上海人,在COLLEGE读书,刚到加拿大不久,才十八岁。所以刚才在门口和企抬求了半天,总算通融过来了。可可笑得非常的甜美,小幅度的摇晃了几下手向我们几个打招呼。
“十八,嗨,和你那会儿一样大。怎么你们的爸妈舍得把你们送出来?”我拿着酒杯,靠在钟颐侧身小声的议论了一句。
“你就大那么一点点,和我有什么区别?年龄不是个衡量舍得不舍得或者成熟不成熟的标准,而且越来越不是了。”
“明白,当然了,经历才是。就这方面来说,你比我大。我们比国内的朋友大,现在估计可可比咱们俩都大。”
“可可那就不清楚了。才来就赶上咱们了,她的功夫都花哪儿了?你说她读的COLLEGE该不会是咱们读的那个吧?”
“问问她呗,我看像。到时说‘哎,你也是那个学校的,我也是那个学校的,我们都是那个中介公司办出来的,怪不得你这么面熟’!加拿大就是这么小,唐人圈子就是这么小。”
还没等我张口问可可,她就主动的由丹尼那边挪到了我和钟颐坐的这边沙发上来了,细声细气并且非常谦虚的问我们:“都是说国语的是吧!”说完了,仔细的用修长的手指把一缕头发撸到耳朵后面,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耳洞的耳朵后面。
“是啊,是啊。”我正了正身说道,从沙发深处坐出来。
“你们是哪儿人啊?”她慢吞吞的说话,伴随着手指有些害羞的指指我俩。
“我北京的。”钟颐冲她笑笑,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你也是吗?”她转向我,好奇且可爱的继续盘问。
我回答:“是。”钟颐瞟了眼我,微微一笑,我回敬了她一个同样的微笑。
“是吗,现在北京人在加拿大的真多。我们班上北京人就比上海人多,他们挺好玩的,特别是他们骂人。”
可可直爽的说了句标准的脏话,把我和钟颐不由的逗乐了。钟颐歪笑着问她:“这是东北话吧,北京人好像不说这两个字。”
“是吗,可我觉得他们都是北京人啊,都是那个味道。”
“可能是东北人,东北人这么说。而且现在东北人出国的也很多,哎,你哪个学校的?”钟颐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只是她低我们一届,我们毕业走人的时候正是她刚刚入学的时候,所以面熟是不太可能的。
“是哪个中介公司办出来的?”我感到了兴趣也问道她。
又不出所料,和我一个中介公司的,所有程序和收费标准都统一化,没有特殊待遇。我刚想说“我们是一个公司办出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必要说这个了。
可可渐渐的和我们熟悉,开始健谈和热情了,慢慢没了刚才的矜持。那股伴随着漂亮容貌的可爱劲儿越来越浓郁,让大家都觉得非要宠宠这个还没够岁的小妹妹不可。我们十来个人热热闹闹的玩猜拳和筛子,转眼桌上的啤酒瓶就空了,纷纷被横放在桌上好让企抬看到来收走。可可玩得不好但学得还颇快,很快成了这一桌人的中心。
“来,来,来,输了。输了要饮酒,饮了!”丹尼操着左右摇晃的国语要求可可喝酒。这时钟颐站了起来,拦住说:“喂,她没够岁,喝不了,算了。少点麻烦,我帮她喝了。”
“哎,不行,输了要饮酒的。放心,路易嫂,我已经和路易通报过了,他都同意了,没事儿的。哪有那么巧给警察查牌啊,坐下,坐下路易嫂,坐下!”丹尼还越说越高兴,不让钟颐代酒喝。
正在钟颐有些犹豫无奈时,可可反其道而行,自己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相当爽气。众人连声鼓掌,气氛热烈异常。这无疑是女人在酒精面前最受男人欢迎的气质:爽快,对喝酒爽快,让一切可能都继续下去。
这晚气氛相当热烈,无论是酒吧的还是我们这一桌的。隔壁黑色们的气氛也不差,尤其到了十二点钟,他们中的一个过生日,吹蜡烛,唱生日歌,切蛋糕,推来搡去,嘻嘻哈哈的,几乎侵犯到我们的空间了。我喝得有些多了,觉得脸又热又涨,人像被粘在了沙发上不能起身便愈加懒洋洋起来。最近心情一直不佳,我不想讲话,看着可可在制造气氛,活跃大家。
“可可还真利害!我这边还多此一举的帮她挡酒,她倒喝得利害了,酒量还不错。”钟颐歪了下头,冲我嘀咕了一句。
“是啊,烟一根接一根的抽,都快把我熏哭了。哎,真不知道在国内谁教她的。我以前真的很少抽烟,根本不往那边想,而且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还要在厕所里乘人不注意偷偷试一口,怕给人知道了印象不好。”我人有些恍惚,放松在沙发和钟颐身体的夹角里也评论起了可可。
我们这边议论着,桌边的人都四分五散的寻找新的目标了,尤其丹尼他们喜欢东找西找别桌的对手玩,对酒喝。当然,丹尼有他的原则,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非分之想,就是交个朋友,遇到第一次认识的女孩要求车回家的他也乐意效劳,绝无越轨行为发生。这是我和他们呆在一起的一个关键原因,也许是可可加入的唯一原因。墙的酒吧气氛是大家成群结队的结交新的朋友,不是某个人坐在角落里注意另一个某个人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在加拿大,人的热情和纬度一样,都很高。
隔壁桌在切完蛋糕后果然很NICE的送过来了几份给我们,我直勾勾的盯这芝士上面厚厚的一层诱人的巧克力,来了食欲。那个黑色头发把几碟蛋糕送了过来,靠近了我。
我毫无女孩礼仪,把一只脚撑在矮桌上。见他过来,微微欠身,有些傲慢的用膝盖碰了碰他的手臂,明知顾问:“HEY!WHAT‘S THIS FOR,MAN?”
他看了看我和我的那只脚,表情有些凝固。他眼神充足的盯了我几秒钟,用英文问:“嘿,你是韩国人?”
“当然不是,怎么我很像吗?”我吐出了一团浓密的烟气,把脚放了下来。
他人往后让,显然是不怎么喜欢这烟气。他继续问:“CHINESE?”
“是。”
“CANTONESE OR MANDARIN?(讲国语还是广东话)”
“EITHER ONE。(都可以)”
他改用广东话和我交流,我们互相交换了名字。但他似乎有些尴尬,不知是因为我傲慢无礼的态度还是别的什么差错,从刚才那个几秒钟的注视过后他就不怎么看我。他用手指了指蛋糕,请我们这桌人分享。
“我,过去了。你们ENJOY啦。” 说罢,他就回去了。
我盯着蛋糕,微微的咬了咬嘴唇,扬起一边的眉毛,盯着桌上的蛋糕出神。我想了一会,起身去厕所。在墙的厕所里光线充足,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我想检查一下是否自己的脸上有问题。
“啊”的一声嗲嗲的尖叫,我和钟颐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可可已经坐到了黑衣那桌的里面去了,和他们在分享蛋糕。一个花花绿绿的可爱女孩被黑色围绕着让人还以为是她过生日。她娇滴滴的把手指伸进嘴里舔干净手上的蛋糕,然后又站起来和那帮CBC们抢着别的什么东西。看样子她八成是喝醉了,有些举止过份,而且嗓门偏大,不像是刚打招呼时的细声细气和害羞。她两颊绯红,人晃来晃去,手非常任性的指着最远的那块蛋糕,非要不可。拿那个蛋糕的人也很任性,看样子似乎非不给她但一定要让她争。黑色的头发,短短的竖在那里。
钟颐耸了耸我指示道:“喂,你的靓仔在逗可可呢,还不借故去劝劝!”
“关我什么事儿,你是老板娘,你给劝劝。把他们的ID都查一遍,把不够岁的给赶出去不就得了。”
“呵,呵,明白,明白。哎,要是你的小靓仔也不够岁给一块儿赶了出去那不就成全他们了吗?”
“没意见!”我坐正,顺便把放在后袋有些碍手碍脚的手机摆到了桌上,斟酒,继续喝。
丹尼他们玩了一圈又回来了,我们这桌立即恢复了热闹。然而可可喝醉了,HIGH得利害,着实把两台人都联系了起来。她毫不顾忌,奔放得如同刚开的淋浴器里喷出的水柱,一泻千里。厅里开始放DISCO高强节奏的音乐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跳起了舞,然后就倒在黑色头发的怀里,连带着把他朝后压到了沙发上。他们差不多是纠缠在了一起,众人热烈的起哄,把他们围在了当中。可可似乎还有些方向感,开始往我们这边挪,看样子还没全醉,但众人还是看得起劲。黑色头发更是借机把她抱住,结实的手臂时而环住她的腰时而逗她痒,笑得白色牙齿闪闪发光。可可滑下去又自己爬上黑色头发的腿上,身上的配饰跟着也稀里哗啦的。他们看上去很配,和青春剧里的样子差不多。我白了一眼,想起身走人。但我也喝多了些,并且坐的时间太长,一站起来就大脑供血不足,人非常的晕。很不幸,就在这时,可可从黑色头发的怀里起来,伸出修长的手臂从后面拉扯住了我的衣服,我手无束鸡之力朝后栽了下去,我们三个挤在了一块儿。我应该摔得够重的,因为我听到了钟颐的一声惊讶的叫声,但却感觉不到痛。还是那个刚才眼睛里的手臂死劲的抱住了我的腰,但似乎我太重了,他手臂箍不住整个人的份量,往上滑到了我的胸部,非常意外但猛烈的滑了上来。我听到了可可的笑声,在我的后面,她还在和黑色头发纠缠在一起!
钟颐把我扶了起来,我立即扭过头恼火的冲着他们说道:“**** OFF!”
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了那个滑到我胸的手臂还是可可的纠缠,但我肯定不想看到眼前的东西。
钟颐用身体推开我,手抱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晕乎乎的头固定在她颈窝里,我只听到她低声的不断的说“没事儿,没事儿,坐下,坐下”让我冷静下来。众人在被这一分钟的冲突僵了几秒钟后很快恢复了活跃,大家各归各的位,黑衣们坐回了他们的桌子吃蛋糕,丹尼他们也坐回了我们的桌子吃蛋糕,唯有可可和黑色头发还粘在分界线上的沙发上。我怒气未消,全凭钟颐挡住不满的视线没让别人看到。不知是酒精还是其他什么的因素让我从那一瞬间开始心跳加速、头脑发热,怒气像空气中弥漫的烟,由那个分界线那里开始发出,从我的鼻孔渗透进了呼吸系统,渗透进了身体里的组织,遍布了每一个细胞。我还想起身,嘴已经张开了,但被钟颐压回了沙发。
“坐下,叫你坐下呢!”
“我不想坐行不行,我想上去给那两个男女主角俩嘴巴行不行。”
“行,行,我知道。都喝多了,少讲两句了。”
“是不是她不对先,你说是不是她不对!”
“是,是,是她不对。别理她,小孩儿。你还跟小孩计较啊,多丢脸啊!”
“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她刚才把我拉下来,让别人碰到我胸部了。我觉得她有病,如果不生气那么我就有病了!”
“小孩儿做事没脑子,你还能和她一样没脑子啊。那些靓仔也就玩玩,玩完了就没戏了呗。你可别告诉我你吃醋啊,这种事儿,可太幼稚了。”
“没有,如果有我就真有病了。”
“没这回事儿就好,玩呗,想回家了我就送你回家。”
“我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好,起来,起来,咱们出去,出去透透气,起来!”钟颐使劲把我拉了起来。一下子从低处站到高处,就好像是乘高速上升的电梯,我觉得失重,但我必须站稳,我不是那样的小孩,不是吗。钟颐拉着我的手,一直到了门外。
初夏的夜晚凉得利害,打了一个冷颤,我清醒了好多,连忙把手插在胸前抖动着双脚,钟颐也是。我们俩个对望对方,然后都不禁笑了出来。我忍不住又往窗户里面望去,远远的可可似乎在和黑色头发交换着电话号码,一个低头在输入号码,一个抬头在耳边告诉电话号码。
“哟,估计靓仔要走了。”钟颐边打着颤边说。
“为什么?”
“要走了,留电话号码,下次联系呗,瞧那个样儿,真够逗的。”
“是啊,先喝酒,大家分开喝。喝啊喝啊,都喝得晕晕乎乎的了,就喝到一块儿了。然后到了借酒找事儿的时候了,就借酒找事儿了。你说也是啊,清醒的时候不好意思那就干脆喝点酒再做,反正有借口呗,‘干嘛!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怪不得墙的生意那么好,敢情人人都到这儿来找借口了,找醉了。”
“没准儿,我看可可没怎么醉,就是装的。刚才呼呼的喝,酒量不行的人早吐了。呵,呵,估计她也看中了那个CBC,敢情和你抢呢。”
“什么叫‘也看中了’,我可没看中,我没病吧,老天没病吧。你刚建议了我这么做,就真的派了一个人下凡了!”
“是,是,不就开个玩笑吗。”钟颐合了合衣服,问道“进去吗?”
“你冷了?”
“有点儿,进去玩呗,今儿可是周末。”
“唉,麻烦您搀扶一下,我真的走不了一条直线。”我晕乎乎的在偷笑,还伸出了手。
“瞧你那个样子,待会儿我一定要去厕所洗手!”
“那我就不进去!”
“行,那你就在这儿‘被冷风吹吧’,我可要进去了。”
“喂,我喜欢你!别走啊!”
“我也喜欢你,但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钟颐笑了出来,洁白的牙齿在红唇之间对比鲜明。她回头看了看墙里面,又看了看我,说:“看里面多热闹,何必浪费呢!”
“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疯女人!”我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我们笑做一团,一前一后的回去了。
靓仔们果然已经买了单,纷纷起身要走人。我目不斜视,继续往里走着一条不是很直的路线。黑色头发走在最后,和我擦肩,拦住了我。
“嗨,刚才不好意思,你没事儿吧?”
我有些意外,怔怔的看着他黑色闪亮和眼珠和白色闪亮的牙齿,还有那一头短短的乌黑的头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刚才我也没想到,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扶住你的,不过,不过,呵呵呵。我留了一块最好的蛋糕放在那儿,算是赔礼了。”
这笑声让我不舒服,我把视线离开了他的黑色,毫无表情的说:“多谢,不需要了。”
“OK,那么,那么就BYE-BYE了。”
“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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