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高中生和高考（by【rondo 】）

jan_ai Zhang

30年前的城南旧事：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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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30年这个数字在键盘里打出来时，很难相信，高考已经过去了30年。而30年前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rondo所在的城市，当时是小学6年，中学4年制。中学又分初中两年和高中两年。所以，读到16岁，高中也就可以毕业了。(多数同学为17岁)。

当76年初中毕业时，还根本没有高考这一说。一个家庭如果有两个孩子，一个下乡，一个工人。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钦定的。没有一个人能对这个政策讨价还价，虽然几乎没有人愿意下乡。

76 年初中毕业时，rondo最好的朋友，王兄放弃了高中学习，选择了下乡。王兄不知为什么，年龄比rondo大两岁。他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但我们一大堆同学还在整天玩牌打群架时，他已经在考虑他的前途了。他时常会报怨一些国家的政策以及一些社会问题。看的小说也和别人不同， 多为黑书。

四人帮被打倒后，基层干部队伍里有很大的一帮人被牵涉了进去。王兄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父亲是部队转业干部，在一家国营服务性行业公司里做书记。因为站错队，那一年被关了起来。年轻的我当时也根本体会不到王兄因为他父亲的事所受到的心里打击。就这样，16岁，他下乡了。记得非常清楚他当时对偶说的话，反正再读两年也是下乡，还不如早点下乡可以早点顶替回城。所谓顶替，就是父母一方退休后，下乡的一个子女可以回城工作。

当时学生中留传着一首反动歌曲，叫<<黄浦江之歌>>，意思就是告别了年老的母亲，来到乡村插队入户。王兄就是唱着那首歌和rondo告别的。

王兄是聪明人，但他再聪明也想不到两年后，高考恢复了。

jan_ai Zhang

（2）

下乡后，过了几个月，王兄回来看望rondo老弟。王兄手指已经被烟熏的金黄金黄的。他吃的苦就不谈了，只说说他说过的一件事大家就能体会到。

什么事？就是喝水。

村里也有井水，但劳动时根本就没法回去喝水。所以，和农民一起，他开始喝田里的浇灌水。一开始，喝了闹肚子，闹的生了场大病。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一出工就是喝那种水。辛苦一天，大概能赚一毛钱多点，记工分。

在王兄务农的同时，rondo和多数同学一起升到了高中学习。

每个学期，都会有一，两次学工学农安排。

学农，一般安排一个月，记得那是11月上旬下的乡。到山上挖地瓜，挖好了往山下挑。那个累，就别提了。11月下旬起，寒风萧萧，如刀如箭刺骨疼，同学们冻的实在受不了，老师只好派几个同学回城挨家挨户拿棉被回来。身体唯一能得到休息的部位是大脑，学生的大脑，一帮正是学文化，长知识的学生的大脑。

下一个学期到来时，改成学工。也是一个月。条件好多了。工人阶级享受的待遇就是好，难怪大家都要留城。

学工也有体力活，比如拉铁葫芦起重，3个同学一组，每人拉一百次，当数到第100时，手臂已经又酸又麻。好在有下面两同学接着拉，得到点休息。也没手套发，一天拉下来，手上都是水泡。第2天还要继续拉。

虽然体力上也有消耗，但比起学农来，那是舒服多了。有漂亮的食堂，里面有红烧肉，炒鸡蛋。rondo一般只吃半碗菜，留点带回家给小妹妹尝尝。她特别喜欢食堂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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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学工学农是高中重头戏。当回到学校时，尽管工作很苦很累，但大家心情还是很不错。不必动脑呀。

说到动脑，那年头也不是不学习。课还是要上的。每门课都不少。比如物理课，实行了教学改革，学校搞了几台拖拉机，大家看看零件，开一开。大考时，老师说三个零件的名字，要能找出两个零件出来，就是良好。找出三个是优秀。而化学，数学就没那么多好改革了，也要正正规规的上课，考试。

英语课的老师是个老先生，不会讲普通话。他的英文发音还不错，但每次读到中文时，带着重重的家乡口音，引起同学们的暗笑。那时城里的孩子，就喜欢笑话农村来的孩子的说话口音。看到老师说的中文带乡下口音，就更加喜欢取笑。大家笑大家的，老先生继续交他的英文，In Agriculture, learn from Da Zhai.还有周扒皮学鸡叫的英文课文等等。

中学的几年，算不上不学无术，但算得上，不怎么学，没什么术。反正学了也没用，最多也就是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毕业了还不是该下乡就下乡，有路子的进好工厂。

就在大家天天混日子的时候，77年那一年对学生来说，那可不得了。教育部宣布，从比我们高一级的77级开始，恢复高考。77级的将在78年春天开始高考。而且下乡支农也取消了。

你说王兄冤不冤。人生路，他就走错了一步，要回头就非常艰难了。

当然，农村里也有很多有志青年，自己准备高考。但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呀，而且，复习的条件那是不能和学校相比，还要大队出证明等等。

77年下半年开始，整个学校就变了一个样。学校的各条神经都开始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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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当时的感觉是挺新鲜的。谁也没有真正体会到高考两个字会给我们人生的命运带来多大的改变。

77 年下半年，当高考的风吹进校门时，学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77级毕业班上。校园里多出了个加强班，通过考试，成绩优秀的幸运儿进入了加强班。有些特别有路子的家长，也把已经毕业的76，75级学生安排成旁听生。几个平时特别不起眼的老教师，突然成了学校的名人。那不是老庄头吗？庄老师现在是物理班的看家老师。哦，原来庄老师还那么有学问，看不出来。接下来每个人看见庄老师那是肃然起敬。等77级教完了，就看能不能进他的班了，还不小心翼翼的招呼着？

就连那个不会说普通话的英语老师，也成了文科英语重点班的主管老师。英语老师背也直起来了， 走路也有气度了，谁还敢再笑话他？

在77级热火朝天的复习功课同时，我们78级也没闲着。要开始读书了。

先是摸底考试。学校78级共5个班，经过考试，分成快班，预备快班，普通班和文科班。快班都是成绩在前50名的。预备快班取50名到100名。

当时的口号是，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文科班里是成绩达不到前50名的学生。他们觉得数理化不够理想，可能考不好，不如攻文科。(对不起文科生，当时确实是这么个情况，现在早就时过境迁了，只有"傻瓜"才去研究数理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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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当把77级送出校门以后，78级的快班就成了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那些老教师，这时使出了毕生的绝活，拼命的往大家脑子里灌东西。

这些老教师肚子里还真有货。数学也好，物理也好，化学也好，个个老师都是出色的。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嘻嘻哈哈的一堂课就过去了。老师讲课有板有眼，中学4年的课，在一，两个学期里都要认真的讲解。上面讲的认真，下面的学生也听的认真。rondo这时才发现，原来读书也是那么有乐趣的事。当别人还没听懂你就懂了，当别人考题还没做完你就已经交卷了，其中的乐趣真不少。

有一套书，叫做自学丛书，一套是12本还是16本(记不清了)。这套书当时非常难买到。编的确实是好。4年的中学课要点都在里面概括了。rondo当时如果没这套书的帮忙，肯定也得不到当时的成绩。

就在大家拼命复习的时候，社会上出现了流行性黄胆肝炎。很多同学不幸被击中。就连rondo天天一起上课的杨兄，有一天一起NN时，发现他的NN黄的不得了。第2天去他家叫门，被告知，杨兄已经住院了。rondo不是怕S的人，但黄胆肝炎还是怕的。正好是高考复习关键时刻呀。那以后的一个星期，天天NN时提心吊胆，害怕某一天也和杨兄一样，黄了，呵呵。还好，老天帮忙，没让rondo在关键时刻掉链。

杨兄是成绩很拔尖的学生。就因为那么一病，后来高考时，只考上大专。而命运对每个人都是some how公平的。后来本市的大专生毕业分配，个个都留在本市工作。而考上重点的，能回来工作的机会很少。上次回国见到杨兄，他已经成为一家国家银行本市分行的行长，连开的车都是国家配的车。说话稳重的不得了，哪还有点过去一起NN的杨兄的影子。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如果当时他没病，考上重点大学高精专业，搞不好现在在沙漠地带专心的研究神6，神7的。呵呵。(当然神6，神7的专家是让人敬佩的，但他们需要付出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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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言归正传。

我们这级人，以及77级的，真是幸福。10年寒窗，玩了9年，只好好用功读了一年，大家平起平坐的考试竞争。真乃福也。再看看现在的学生，连小学入学都要考，更别提考重点中学了。累呀。多美好的童年就这样都耗在书本上了。弹子弹子没的玩，群架群架没的打，连出门找个同学玩还要家长同意。

78 年的夏天，经过半年多认真的复习，拿着准考证，一代幸运的学子们开始了大学入学考试。天气非常的热，连续几天的上下午考试，不仅考的是知识，也是毅力。一名名看似普通的高考生，背后牵动着多少人的神经，从家长，到老师。每次从考场出来，大家关注的目光就凝聚了过来。同学们互相对比回答的答案，觉得答错的同学，如犯了大错，悔恨不已。答对的同学，笑脸灿烂，半年的辛苦没白费。

78年的考题，数，理，化基本上是按照基础知识出题，没什么特别大的创新。所以，对基础扎实的学生来说，考试是比较容易的。政治也是必考题，这里就不谈了。就是考记性罢了。语文的考试，有一些难度。特别是作文。大家都在准备怎么写作文，但考的是改作文。(也许不同省市出题不同)。古文的翻译，也是相对比较深。 rondo语文只考了60几分，说来惭愧。不过还有考的更差的，那就是英语。因为是不记分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复习。但也要考。最后连及格分数都到不了。

rondo 所在的市，是全国前10名城市。rondo所在的中学，在全市中学录取人数排第2名。共260名学生中，理工科录取人数占15%。包括大专。重点大学录取为5%，全部录取在快班同学中。除了文科，其他班级一名录取都没有。高考分数过400分的三人，其中一人还是79级跳上来的。三人中两人去了中国科大。多数成绩突出者选择的重点大学是浙大。有一名去了北大物理系，他的考分为390。还有一些选择了上海的一些院校。

选志愿可以在成绩发下来以后进行。所以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考分来填写志愿。非常合理。记得77级没这么幸运。

jan_ai Zhang

30年以后的今天，再来回顾往事，如云，如烟，但记忆又是如此清晰。特别是高考录取的同学，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无论是在大学的日子里，还是后来毕业的日子里，一有假期，总是欢聚一堂。欢歌，笑语，无忧无郁。每当有同学毕业(大专3年就毕业，后面有4 年的，医科5年的，研究生等等)，那更是把一个餐厅包下来庆祝，一醉方休。

出国后10几年里，再也没有享受到过这些乐趣。听到的不好消息却越来越多。一起进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他走了。他父母是普通工人，家有两个妹妹，他是家中的中坚力量。他太太也是我们同一大学的同学。先是他太太得了绝症，后来听到的消息，却是他先他太太先走，也是绝症。还有位好友，和父亲患同样的绝症，住同一间病房，而且先父亲走一步。听到这些消息，让人感叹万分。

前几年好不容易又聚会一次，再看那些也曾经年轻过的你我，个个早已进入中年。许多同学都是处级以上的主管，也有医院的主任，带博士后的博导，系主任，国营和私人公司老总和老板。千变万变，唯有一点没变，大家各自在心中的形象没变，所以，谈话还是那么无拘无束，畅所欲言。

希望下次的聚会，不再那么遥远，在我们的白发出现在鬓发之前。

(写于2008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