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书评］评《蛇为什么会飞》

来去匆匆

　　蛇为什么会飞呢？只有一个答案：如果一条蛇能够飞翔，那它就不是蛇了。
　　　　　　　　　　　　　　　　　
　　唯一飞起来的人是美男子梁坚——他从“我们的世纪钟上”跳了下来，再无资格在有关蛇的意象里继续貌似人类的生活。全书结尾处那条身份模糊的飞蛇，出现于克渊开始亡命的时刻，他自然也无法逃脱前定的宿命。
　　　　　　　　　　　　　　　　　
　　《蛇为什么会飞》讲述了一个沉重的故事：一车皮来历不明的蛇跑了出来，随着蛇的出走，故事随即展开，从北京来圆明星梦的金发女孩被迫滞留在这个城市里；在讨债公司自我感觉良好的克渊逼债逼出了人命；车站旅社里的冷燕和修红在可怜的命运中无奈挣扎……看一看它里面的这几个主要角色：克渊，一个吃社会饭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个人其实很滑稽，他自以为是个人物，可别人都把他当空气的。”书里借冷燕的嘴道破了他在这个社会里所处的位置；金发女孩，一直到最后也没人叫过她的名字，甚至都没人产生过想知道她的名字的兴趣，大家都想当然地认为，她就是鸡，现在不是，早晚也会是；冷燕，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旅馆的前台，为了能换一份工作，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变相鸡”；修红，总算和鸡拉开了一点距离，可她寄托在电台主持人和彩票身上的梦想最后都被彻底毁灭——那其实甚至连梦想也很难够的上资格；疯大林也有自己的理想，一个是能象梁坚那样从世纪钟上飞下来，一举成名，另一个是让克渊在德群那给他找份差事。和所有的人一样，他一个也没能实现，他最后死在千喜年的钟声里面。
　　　　　　　　　　　　　　　　　
　　这是一部很经得起推敲的书，而且很好看，细节上的铺垫都很扎实，我是一口气把它看完的。它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克渊，一条是金发女孩，两条线索差一点就重合了，在克渊“记忆中那个最美好和最伤心的夜晚”——那一节写的真的很美，那其实就是全书的高潮。可造成那样的悲剧的原因却又是如此可笑：克渊只有在火车经过的时候才能行使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利——三十秒，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这全是因为在拥挤的住房里，留给他的时间只有被火车的噪音所掩盖的三十秒。苏童用一种几乎残忍的调侃方式留给我们这样一个想象的空间：所有的人都在屏住了呼吸等待火车的到来，火车一到，三十秒的倒记时秒表被掐响，于是所有的床板都开始颤抖，各式各样的性活动仓促登场。美好的事物被粉碎的时候，最好别去追究它的元凶。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象书里写到的那样可笑：
　　　　　　　　　　　　　　　　　
　　在奔丧的车上，人们谈论的是死者生前的绯闻和他拿刀子捅人的确切地点。在火葬场，人们挤到大厅里去，也只是为了“急于看到城北地区有名的美男子梁坚死后的遗容”。象这样的细节在书里比比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滑稽的，连死亡也无法例外。
　　　　　　　　　　　　　　　　　
　　蛇作为全书的一个象征，我觉得有些牵强。倒是书里其他的一些安排让人有会心一笑的感觉，象刚投入使用就成了一个玩笑的世纪钟，它脚下那个推平了三街十八巷建起来的新城区，总是让人们在它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金发女孩用甘蔗抡打着世纪钟底座，疯大林死在人们等待新千年的狂欢里。在这点上，倒很符合书名的含义：蛇是不会飞的，就象这个城市真正的精神领袖——三街十八巷那样，它们仍然能够控制那些建立在其身上的建筑，克渊穿上西服，可他还是那个在火车经过的三十秒里瑟瑟发抖的可怜虫，顺风街上的洗头房，才是他们这样的人最熟悉的地方。书的最后那段克渊不知道火车上的厕所不分男女的细节，说明了克渊其实一直都停留在过去的世界里，当他终于准备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希望。
　　　　　　　　　　　　　　　　　
　　最后来看看这本书到底说了些什么。所有这些情节的设置，人物的安排，都是指向着一个终点：梦想的破灭。小人物也是有梦想的，虽然那梦想就象修红那样渺小——她甚至都不敢奢望自己手里的彩票能中头奖，她最大的希望只是一个八等奖的不沾锅。金发女孩凭着一张名片来到这个城市，她的梦想更是注定是脆弱的。冷燕换了工作，却完全陷入了那个有关蛇的意象，她居然成为了蝮蛇小姐。克渊是最特殊的一个，他是连梦想也没有的，可就是这样命运也没有放过他。书的最后安排了一场大雪，雪是纯洁的象征，金发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是书里留给我们的最后的希望。而克渊看到的那条飞起来的蛇，却让我们觉得，这希望无非是绝望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