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美国 http://i.ssimg.cn/guancha/News/2014/10/21/635495051563566990.jpg 葬礼上安德雷先生的生活照。 他童年曾表演杂耍,年轻时参加过二战。(维克多·J·布鲁为纽约时报供图) 在约瑟夫·安德雷的女儿与医疗体系作战之际,由联邦政府资助的医学研究所指定的一个专家小组正在准备一份关于医疗系统如何处理此类案件的评论报告。这份名为“死在美国”的报告呼吁美国彻底检视对病危患者的照顾。 报告指出,对大部分人来说,死亡不会突然到来。85岁老年人人数相比一个世纪前多了48倍,65岁老年人人数多了三倍,老龄人口面临死亡的道路变得漫长而不可预测。根据美国人口的现状,病危患者的直系亲属也已经年龄较大,无法长期承担繁重的护理工作。 然而,现在的医疗体系却完全不是为帮助家庭度过这一过程而设计的,财政激励政策导致老年人在家庭、医院、疗养院之间被转来转去,这些都是有害的转移。 老年医学专家、报告作者之一琼·特诺博士说:“我们让这些虚弱的老人在医疗-工业复合体中被搬来搬去……全是为了利润,而不是照顾老人。” 很多老年医学专家称,如果对浪费在这个生命阶段的医疗费用进行重新规划,或可用其支付虚弱老人及其家庭所需的一切社会支持和服务的费用。但是,当前的公共资金被投入同样的系统,获益的是医疗保健行业而未必是病人。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短期康复疗养院的资金滥用,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2012年报告称,公众每年因不恰当收费支付的费用超过15亿美元。医疗照顾计划将支付疗养院最多100天的保险费。虽然这样的努力可能是有益的,但政府调查及诉讼证明,疗养院往往存在滥用或欺诈行为,经常在老人临终前过多提供此类服务。 至于死在家中,“你无法相信,体制中的各种力量都与它作对”,曾在卫生系统担任高管的杰克·雷斯尼克——他如今是罗斯福岛上一名上门服务的老年病学执业医生——说:“在这个报销系统中,各种决定不是根据患者的个人需求制定的,而是根据机构的需求制定的。” 疗养院往往是唯一提供24小时照护的地方。但其能提供的护理服务又往往非常有限。今年一份分析指出,联邦检查人员发现,从医院转往疗养院的享受医疗照顾计划的病人中,三分之一受到感染、用药失误等一系列本可避免的伤害。 其他全国性研究确认,褥疮、跌倒、营养不良普遍存在于很多疗养院,与护理人员不足有紧密联系。1987年一项法律要求,疗养院必须保证充足雇员以防止类似伤害发生,但各州执法力度远远不足,导致疗养院行业虽然利润丰厚、政治背景深厚,却仍然没有聘用足够的护理工。 对于为医学研究所提供咨询的资深医生乔安妮·林恩来说,这不只是不正当财政激励的问题。大部分发达国家在医疗保障方面的支出远低于美国,但在社会支持方面的支出却几乎是美国的两倍。 “为什么我能吃上10万美元的药,却吃不上晚饭?”她问,直指去年削减联邦开支中老年人餐费的预算封存。 供职于安娜堡阿尔塔拉姆研究所的林恩医生认为,只有人道的针对性解决方案才能为约瑟夫·安德雷这样的老年人提供恰当的临终照顾。她补充道:“你必须了解实际情况,这个人怎样才能活得舒心、活得有意义?他们可不止是一具具带有心跳的皮囊。” 悲惨的童年,美妙的婚姻 http://i.ssimg.cn/guancha/News/2014/10/21/635495051974783712.jpg 1927年, 纽约的一份报纸上刊登着一份广告希望“一个富裕的家庭”收养安德雷,最左边那个,当时五岁,有一个兄弟。 安德雷的童年是在贫穷和乞讨中度过的。他是家中的长子,他母亲曾于1927年8月7日在纽约的报纸头版登过广告,希望有人收养她的孩子们,标题下面是一张全家在关系尚未破裂前的合影。 照片中的少年约瑟夫面容严肃地与弟弟并排站在父亲身前。他的父亲来自希腊,信仰天主教的母亲来自爱尔兰。母亲膝上还坐着出世不久的婴儿。照片下的说明文字写着,“由于她的丈夫无力养家糊口,她决定找一家富裕的好心人领养大儿子和二儿子。” 这则广告吸引来了一家杂耍歌舞团的中介人,5岁的约瑟夫被召为主唱姐妹的助手。他离开了断炊的家,跟着杂耍歌舞团全国巡演,在华尔道夫酒店和火车上一路伺候着主唱。 去年,轮椅上的安德雷回忆起儿时在音乐大厅领舞扮演玩具大兵的欢乐时光,他嘶哑地说:“那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光。” 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在他7岁时戛然而止。他母亲想要更多钱,否则就把他领回家。他被还回家中,重新过上了窘迫的生活。为了赚钱养家,他14岁便辍学做苦工,然而心底却依旧渴望回到舞台。 他没能回到舞台,却在二战中被征募入伍派遣至太平洋战区。用他的话来说,终于可以远离父母卑微的争吵了。后来,还穿着军装的他在纽约玫瑰园舞厅遇到了未来的妻子,弗洛伦斯·阿格纽。 “他们整日都在一起跳舞,”女儿莫林回忆道:“他们在屋子每个角落跳舞,完全不需要理由。然后父亲会跟我一起跳。” http://i.ssimg.cn/guancha/News/2014/10/21/635495052455888557.jpg 安德雷、他妻子弗洛伦斯和他们的女儿莫林在照相亭拍的一张照片。 就为了开心,一家三口会去伍尔沃斯商场合影,在镜头前,父亲会模仿太空飞鼠动画片里的声音逗得她们开怀大笑。 父亲惋惜地放弃了百老汇的梦想,而默默在邮局上夜班整理信件,还在酒店兼职当保安。不过,他还是实现了孩提时的梦想——拥有幸福的婚姻。 女婿迪恩·斯特凡尼德斯回忆起当年岳父岳母常常自嘲上了年纪,不无感慨地说:“那就像是一场梦。” 病历上的记录不断被刷新,那也算不了什么。是的,她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他50多岁便因癌症切除了龟头;是的,他不到70岁便患上了中风;5年后他不得不每日服药抑制癫痫;到80岁他的双腿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但这么多年下来,爱和幽默感一直帮助他们战胜衰老。他们有次因为手脚不灵便,没法把对方从出租车里扶下来;此外,他们听力也不好,后来这些都成了他们彼此之间每日的笑料。 再后来,老年痴呆症改变了一切。在他们金婚庆祝会上——那是9·11恐怖袭击两周之后——亲戚们将莫林拉到一边,说:“你妈妈好像不太对劲。”因为她凌晨3点给表亲打电话,说她想回家。 那年母亲80岁。此后8年,她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 和美国老年痴呆症患者的1500万名家属们一样,莫林和父亲发现医疗照顾计划无法长期支持病人的日常护理。他们必须转入联邦政府和州政府联合为贫穷、残障人士提供的医疗辅助计划。 他们还算走运。纽约的医疗辅助计划覆盖面特别广,一名家庭护理人员每天都去他们位于约克镇上那间公寓房,提供技术含量很低的8小时“个人照顾协助”。最终,这还是不够。 他父亲常常凌晨5点打来电话:“我很害怕。你妈究竟怎么了?” 有时,莫林会带母亲去自己家,这样能让父亲睡个安稳觉,但这也让莫林的婚姻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1990年代初,当广告业还景气的时候,她和当艺术总监的丈夫在比克曼广场买了一栋双层公寓。现在这座公寓也成为了丈夫在家兼职的工作室。 2007年的一天,母亲敲打邻居的门,要找童年的房间,那天父亲终于受不了了。 他说:“我受够了,我不能总跟在她后面跑。能不能给你妈找个好去处?” 没有好去处。只有德维特康复疗养院。一家位于东区第79街的商业化疗养院。 “我当时对于疗养院一无所知,”莫林后来说道:“我妈一直拽着我的袖子,对我说‘带我离开这里’。” 一天,母亲说不出话来,睡衣从她瘦弱的肩膀上滑落,露出一大块淤青。据旁边病床上的女病人说,伤痕是因为母亲拒绝日常护理被护工殴打所致。 “母亲的室友告诉我,她听见我母亲的惨叫,吓得躲在被子里哭,”莫林回忆道。 如今,该疗养院拒绝谈论这件事。当时,莫林将申诉递到政府、卫生部和警察局,却未被受理。直到母亲去世前,她不断地寻找更好的护理机构。 |